古松长老那“笃笃”的敲击声停了。他抬起眼皮,那双锐利的眼睛先扫过一脸“正气”的林青羽,又落回楚清歌身上,带着审视。
“楚清歌,你强调救命之恩,情理可原。”古松长老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然,魔气之事,关乎宗门根基,非同小可。林青羽,你将秘境中所见,尤其是沈墨魔气爆发前后的细节,再详细陈述一遍,不得有丝毫隐瞒或夸大。”
来了!楚清歌心头一凛,知道重头戏要上演了。她微微垂眼,做出恭听状,实则全身感官都调动起来,准备捕捉林青羽话里的每一个漏洞。怀里的小朱朱也屏住了呼吸,小爪子紧张地抓住了她的衣襟。
林青羽闻言,立刻站起身,先是朝着古松长老盈盈一拜,姿态柔弱,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与委屈:“是,古长老。弟子定当知无不言,将所见所闻,如实禀报。”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她的“表演”。
“回禀长老,当日在那上古祭坛,情况确实万分危急。”林青羽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仍心有余悸,“那秘境意志化作的攻击,排山倒海而来,我等皆以为在劫难逃。弟子当时……当时吓得几乎动弹不得,心中只想着宗门教诲,要守护同门……”
楚清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守护同门?当时跑得比阿甲挖洞还快,守护的是你自己的小命吧?
“就在那生死一线间,”林青羽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惊疑”起来,“沈墨师兄他突然……突然就爆发了!那股魔气,漆黑如墨,汹涌澎湃,带着令人心悸的邪恶与冰寒!绝非寻常灵力!弟子离得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量对生灵的侵蚀之意!”
她适时地抱紧双臂,做出一个被“魔气”侵扰到的瑟缩动作,眼圈也跟着红了:“弟子当时又惊又怕,完全不明白,为何我们敬仰的沈师兄,会身负如此……如此可怕的力量?他平日里隐藏得实在太深了!”
古松长老眉头微蹙,但没有打断。
林青羽继续添油加醋:“而且,长老明鉴,那魔气爆发后,沈墨师兄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变得十分陌生,充满了暴戾和混乱!弟子甚至觉得,他当时是不是……是不是已经被魔性控制了心神,敌我不分了?”她说着,还“下意识”地瞥了楚清歌一眼,暗示意味十足。
楚清歌听得心头火起,这女人编故事的能力真是炉火纯青!沈墨当时眼神明明很清醒,是为了控制魔气才显得凝重,到她嘴里就成了“暴戾混乱”?还敌我不分?分明是精准地挡住了攻击!
“更让弟子心惊的是,”林青羽的声调又拔高了一点,带着“恍然大悟”的震惊,“楚师妹她……她见到沈墨师兄魔气爆发,非但没有丝毫惊讶和恐惧,反而……反而第一时间冲上去扶住了他!还关切地问他‘怎么样’!”
她转向楚清歌,眼神里充满了“痛心”和“不解”:“楚师妹,当时那般情景,魔气滔天,人人自危,你为何丝毫不惧?难道你……你早就知晓沈墨身负魔气之事?”
这一顶“知情不报”,甚至“同流合污”的大帽子,就这么轻飘飘又狠准准地扣了下来!
楚清歌感觉怀里的小朱朱气得羽毛都炸开了,用细小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尖叫:“胡说八道!主人!她在胡说八道!当时明明是魔气散了沈老大快站不稳了你才去扶的!她颠倒黑白!”
楚清歌深吸一口气,压下直接把小朱朱掏出来当面对质的冲动。她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林青羽,语气平淡地反问:“林师姐,照你这么说,当时沈师兄救了我,我是不是应该立刻推开他,再义正辞严地斥责他‘魔头滚开’?这才符合你心中‘正道弟子’的标准?”
她不等林青羽回答,又转向古松长老,语气带着点无奈:“长老,弟子当时死里逃生,脑子还有点懵,看见救命恩人似乎力竭,下意识扶一把,这只是人之常情吧?难道非要表现得冷血无情,才显得清白?若真如此,弟子倒要怀疑,某些人口中的‘正道’,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了?”
林青羽被怼得脸色一白,急忙辩解:“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的反应太过平静,不合常理!”
“合不合常理,也不是林师姐你一个人说了算。”楚清歌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或许是我楚清歌天生胆子大,神经粗呢?”
古松长老听着两人唇枪舌剑,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椅背。林青羽的证词,听起来“完美”地勾勒出一个隐藏至深的魔修和一个可能知情包庇的同门形象,情绪饱满,细节“生动”。但楚清歌的反驳,也并非全无道理,尤其是在“救命之恩”和“人之常情”这点上。
他看得出林青羽话里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这并不能直接证明沈墨无辜。而楚清歌,虽然言辞犀利,但目前也拿不出更有力的证据来推翻那铁证如山的魔气画面。
“好了。”古松长老出声,打断了即将再次升级的争吵,“林青羽,你的证词,戒律堂已记录在案。楚清歌,你的辩解,老夫也听到了。”
他目光深沉地看向楚清歌:“你口口声声救命之恩,同门之谊,强调沈墨救你是事实。但魔气亦是事实。戒律堂不会因恩情而枉顾宗门铁律,亦不会因单一证据而妄下论断。”
他顿了顿,宣布:“沈墨将继续收押,待查清魔气来源及其对宗门是否有潜在危害后,再行定夺。楚清歌,你虽暂无直接证据显示你与魔气有染,但此事你牵扯颇深,在调查清楚前,不得离开宗门,需随时配合戒律堂问询。”
这结果,不算好,也不算最坏。至少没直接把楚清歌也关起来。
林青羽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楚清歌心里明白,古松长老这是暂时稳住了局面,但天平依然倾斜。她需要更硬的筹码,才能把这潭水彻底搅浑,把藏在下面的“魑魅魍魉”揪出来。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弟子遵命。”
走出戒律堂偏殿,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楚清歌眯了眯眼,感受着怀里小朱朱愤愤不平的抖动。
“完美证词?”她低声嗤笑,嘴角勾起一抹冷意,“编得倒是挺圆。可惜啊,假的就是假的。”
她挽起袖子,露出半截手腕,眼神锐利地看向弟子聚居区的方向。
“接下来,该我去找找,能戳破这‘完美’泡泡的‘不完美’证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