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内,方才那点“斗智斗勇”的轻松气氛,随着凝露草的瞬间枯萎,已然荡然无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野菊茶香,却压不住那份源自阴谋的寒意。
楚清歌看着被阿甲小心翼翼捧在爪子里、用干净布巾包裹好的那团枯黄草叶,眼神复杂。这株曾被她戏称“用洗脚水浇灌”的顽强小草,如今成了无声的证物,更是替她挡了一劫的“功臣”。
“阿甲,”她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找个……嗯,阳光好,灵气还算凑合,最好还能瞅见咱们洞府的地方,好好安顿它。”她本想说什么“风水宝地”,但看着阿甲那圆溜溜、透着难过的小眼睛,又把调侃的话咽了回去。这份“惊喜”,代价有点沉重。
阿甲用力点点大脑袋,瓮声瓮气,带着点哭腔:“主人放心!阿甲一定找个最好的‘山头’!让草草……让草草睡得好好的!”它把那小布包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短粗的四肢挪动着,就要往它那四通八达的地道入口钻。
“等等!”小朱雀“小朱朱”急急地飞过来,绕着阿甲爪子里的小布包转圈,小嗓门又尖又细,带着浓浓的愧疚,“都怪小朱朱!要不是小朱朱鼻子不够灵,没闻出那水水里最最最坏的味道,草草就不会……呜……”它说着,黑豆眼里竟真的泛起了水光,眼看金豆子就要掉下来。
一直站在架子上的赤羽叹了口气,虽是幼鸟形态,却自带一股沉稳(或者说傲娇)的气场:“蠢鸟,现在哭有何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那‘秽物’究竟是何来历,以及……”它赤红的眼眸转向楚清歌,锐利如刀,“那人,为何要下此毒手。仅仅是针对你,还是另有图谋?”
楚清歌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熙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宗门景象,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窗棂。“赤羽说得对。光知道是化功散还不够。那草……它最后传来的意识太模糊了,除了痛苦和恐惧,就只提到了‘黑色坏水’和‘坏人’。”她拧着眉,“‘坏人’是谁?当然是陆明远。可我们没证据。空口白牙去指认一个执事,只会被打成污蔑,说不定正中他下怀,说我为沈墨脱罪心切,失心疯了。”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三只灵兽,最终落在小朱朱身上,眼神微亮:“小朱朱,别哭了。你的鼻子,还有咱们的‘线草’网络,该动起来了!”
小朱朱吸吸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挺起小胸脯:“清清你说!要小朱朱闻什么?”
“你去药园,找那些年纪大、见识广、平时最爱八卦……哦不,是最爱交流信息的灵植前辈们,”楚清歌循循善诱,“就问问它们,有没有听说过一种‘甜甜的,但闻久了鼻子痒,喝了会让草瞬间枯萎、让修士灵力消散’的坏东西?重点是,问问它们,知不知道这东西通常谁会炼制,或者……谁会使用?”
她这是要把通灵之体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修士间打听消息容易打草惊蛇,但草木之间的“闲聊”,谁能防备?
小朱朱立刻来了精神,小翅膀一振:“包在小朱朱身上!我这就去!保证把老草药们的悄悄话都听回来!”说完,化作一道红光,嗖地就从窗户缝隙钻了出去,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唉,希望那些老家伙们今天没打瞌睡。”楚清歌揉了揉额角,感觉有点像在指挥一支风格迥异的特种小队。
阿甲抱着它的“草草战友”,也闷声道:“主人,那阿甲先去安葬草草,然后……然后去听听泥土怎么说!看看有没有坏蛋在别的地方也倒过脏水!”它觉得自己的耳朵(或者说对大地震动的感知)也不能落后。
楚清歌被它这朴素的思路逗得莞尔:“好,去吧,小心点,别让人发现。”
阿甲点点头,笨拙却灵活地钻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洞,洞口迅速被它用土石掩好,看不出痕迹。
洞府里顿时只剩下楚清歌和赤羽。
赤羽扑扇着翅膀,落到楚清歌面前的桌子上,姿态优雅地整理了一下其实还没长全的羽毛,才慢悠悠地开口:“如此看来,那陆明远,绝非普通执事。能弄到这等阴损药物,其心叵测。你待如何?”
楚清歌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真正的野菊茶,抿了一口,才冷笑道:“如何?当然是按计划,给他准备‘惊喜大礼包’啊。不过送礼嘛,总得投其所好,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这礼才能送到他心坎上,让他‘惊喜’到刻骨铭心,对不对?”
她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圈:“他选择在这个时候,用这种隐蔽的方式对我下手,无非几个可能。一,怕我继续追查沈墨的事,查到不该查的东西;二,我本身碍了他的事,或者他背后之人的事;三……纯粹看我不顺眼,想趁乱除掉我这个‘麻烦’。”
赤羽嗤笑一声,鸟喙开合:“区区一个执事,若无人指使或倚仗,岂敢在风口浪尖上,对一名刚在秘境中立功、且与‘魔修’嫌疑人关系匪浅的弟子下此毒手?未免太不把宗门戒律放在眼里。”
“英雄所见略同!”楚清歌一拍桌子,“所以,这背后肯定有猫腻!说不定,就跟沈墨被诬陷的事情有关联!甚至……”她想到了那诡异的妖族毛发,想到了林青羽丹药里的红色晶体,眼神愈发深邃。
就在这时,窗户缝隙里红光一闪,小朱朱去而复返,速度快得惊人。
它的小胸脯剧烈起伏着,显然是一路疾飞回来,连珠炮似的嚷嚷:“清清!清清!问到了问到了!那些老草药说啦!”
楚清歌和赤羽立刻精神一振。
“慢点说,别急。”楚清歌给它倒了杯水……呃,放在它面前。
小朱朱哪有心思喝水,站在桌沿,小翅膀比划着:“老灵芝爷爷说啦!它活了好几百年,见过类似的坏东西!说那不是普通的化功散,是什么……哦对,‘蚀灵幽昙’的花粉为主药炼制的!”
“蚀灵幽昙?”楚清歌皱眉,这名字听着就邪门。
“对对对!”小朱朱猛点头,“老灵芝爷爷说,这种昙花只在极阴之地、伴生着浓郁死气或者……或者妖气的地方才会开!开花时香气甜腻,但花粉剧毒,专门侵蚀生灵的元气和灵力,效果可快可慢,看用量!而且……”
小朱朱顿了顿,努力回忆着老灵芝摇头晃脑的叙述:“而且老灵芝爷爷还说,这种花非常罕见,近几百年来,它只在……只在听说过的传闻里,提到西域万妖谷深处,还有北疆一些被妖族占据的险地,才有可能生长!咱们南离州,按理说根本没有这种环境!”
西域万妖谷!北疆妖族险地!
这两个地名像两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楚清歌脑海中的迷雾!
陆明远!一个玄天宗的药园执事,怎么会拥有产自妖族地界的罕见毒花的花粉炼制的药物?
联想到他之前“不小心”打翻药篓的试探,联想到他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联想到林青羽丹药里那来历不明的红色晶体……
一切似乎都有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线,串联了起来。
“妖族……”楚清歌缓缓吐出这两个字,眼神冰冷如刀,“陆明远,你和妖族,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下,可不是简单的同门倾轧或者个人恩怨了。
小朱朱看着楚清歌瞬间冷肃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清清,那……那我们还给陆执事准备‘惊喜大礼包’吗?”
楚清歌闻言,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极冷又极生动的笑容,她伸手摸了摸小朱朱的脑袋,声音轻快却带着森森寒意:
“准备!当然要准备!而且,这‘礼包’的规格,得升级了!”
原本只是想小小报复一下,现在看来,这是揪出一条潜伏在宗门内的大鱼啊!
这“惊喜”,必须得足够大,才能配得上陆执事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