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商会别墅。
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缓缓驶出大门。
车内,施密特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单片眼镜下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外。
街角,一个正在打盹的乞丐,似乎被引擎声惊动,懒洋洋地睁开了眼。
一切如常。
然而,施密特的心头,却莫名地,掠过一丝烦躁。
他不知道。
就在车队驶过路口的瞬间,一个正在给人擦皮鞋的小童,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一眼车牌号。
他更不知道。
当他们的车,停在一家高档德国餐厅门口时,后巷一个正在翻找垃圾桶的瘸子,停下了动作,默默记下了下车的人数。
一个眼神。
一个手势。
一句街头巷尾的黑话。
这些最原始,最不起眼的信息传递方式,如同一条条看不见的溪流,从城市的每一个毛孔中渗出。
它们穿过肮脏的弄堂,越过喧嚣的街市,最终,汇入了一片名为“南市破庙”的,信息的海洋。
……
安全屋内。
林烽的意识,正悬浮在【上帝视角沙盘】之上。
与之前不同。
此刻的沙盘,不再是冰冷的模型。
它活了过来!
一道道代表着“情报”的,微弱的金色数据流,正从地图的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汇入代表着“听风”钱四的那个光点。
然后,经过钱四的整合与筛选,变成一条条清晰、精准的条目,呈现在林烽面前。
【10:15,目标车队驶出别墅,共三辆车,12人。车牌号:沪A7411、沪A7412、沪A7413。】
【10:45,目标进入霞飞路‘维也纳餐厅’,外围留守4人。】
【11:30,别墅东墙哨兵换岗,交接时抽烟,根据观察,存在30秒视野盲区。】
【12:00,目标车队返回别墅,其中一辆车额外去了趟同仁医院,购买了大量的医用绷带和吗啡。推测:内部有人受伤,或正在为酷刑做准备。】
【13:00,一名叫‘汉斯’的德国军官,单独驾车离开别墅,前往百乐门方向。根据‘听风’网络内信息比对,此人系盖世太保行动队副官,嗜酒好色,每晚八点会去‘红磨坊’酒吧寻找舞女,出手阔绰。】
……
林烽看着这些不断跳出的信息。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就是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影佐龙一,施密特,他们可以防备军统的特工,可以提防中统的间谍。
但他们防得住这满城的乞丐,这遍地的流浪汉吗?
他们会去注意一个擦皮鞋的孩子,一个翻垃圾桶的瘸子吗?
不会。
在这些高高在上的“高等人”眼中,这些人,和路边的尘埃,没有任何区别。
而现在。
这些“尘埃”,成了他们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
……
德国商会别墅。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又来了!”
一名党卫军亲卫,脸色难看地冲进书房,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惶。
“我们的人刚才出去采购,回来报告说,感觉一路上,至少有十几双眼睛在盯着他!”
“我们抓了两个形迹可疑的流浪汉回来审问!”
施密特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结果呢?”
那名亲卫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什么都问不出来。他们就用那种……那种麻木的,看死人一样的表情看着我们,一句话都不说。”
“废物!”
施密特烦躁地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
这种感觉,快要把他逼疯了!
那种抓不住,打不着,却又无时无刻不笼罩着你的监视感!
就像是身上爬满了无数只蚂蚁,你知道它们在,却一只都找不到!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这个一向以掌控一切为傲的帝国精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被冒犯的愤怒!
相比于施密特的烦躁。
影佐龙一的反应,则更加极端。
他的神经,本就因为仇恨和疯狂,而绷紧到了极限。
这种无形的压力,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它……”
“是‘幽灵’……”
他喃喃自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病态的火焰。
“他在示威!他在嘲笑我!”
影佐龙一猛地拔出腰间的手枪,状若疯魔地冲出了别墅!
“长官!”
施密特脸色一变,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影佐龙一冲到大街上。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蹲在马路对面,假装在整理破烂的流浪汉。
就是那种眼神!
麻木,空洞,却又像是一把锥子,死死地钉在他的脊梁上!
“我杀了你!”
影佐龙一嘶吼着,抬手就是一枪!
砰!
枪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那个流浪汉,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仰面倒在了血泊中。
“出来!”
影佐龙一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疯狂地咆哮着。
“我知道是你!‘幽灵’!”
“有种就给我出来!我们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躲在这些臭虫背后算什么本事!给我出来!”
然而。
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以及,从四面八方的巷口、窗后、墙角,投来的,更多,更密集的……麻木的视线。
那些视线,汇聚成了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他牢牢地困在中央。
他像一个在舞台上,歇斯底里,却无人喝彩的小丑。
……
安全屋内。
林烽通过沙盘,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怜悯。
疯了么?
这才只是个开始。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要先从心理上,彻底击垮这条疯狗,让他所有的理智,都在这种无休止的折磨中,燃烧殆尽。
一个失去理智的敌人,浑身都是破绽。
林烽的意念,再次连接到了“听风”的意识世界。
【加大压迫感,但不要有任何实质接触。】
【同时,给我重点关注那个叫汉斯的军官。】
一个全新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影佐龙一和施密特,以为自己是猎人。
那他就设一个局,让他们尝尝,被当成猎物,一步步引入陷阱的滋味。
林烽打开了指挥频道,他的意念,精准地锁定了正在某个安全屋里,进行着基础伪装训练的苏月影。
【千面。】
苏月影的身形,微微一顿。
【新任务。】
林烽的指令,简洁而冰冷。
【目标:德国盖世太保行动队副官,汉斯。】
苏月影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刚刚由“听风”上传的那份资料。
嗜酒,好色,出手阔绰。
【让他爱上你。】
林烽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然后,让他成为我们插进敌人心脏的一根钉子。】
苏月影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因为伪装而显得蜡黄、平凡的脸。
她的嘴角,缓缓向上勾起。
下一秒。
一个金发碧眼,身世坎坷,流落上海,风情万种却又带着一丝贵族式忧郁的白俄舞女形象,已经在她的脑海中,完美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