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上。
一艘不起眼的货船,鸣响了沉闷的汽笛,缓缓靠向了十六铺码头。
船上的苦力们,如同工蚁一般,开始忙碌地搬运着货物。
几个穿着粗布短衫,打扮成码头工人的男女,混在下船的人流中,毫不起眼。
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
她相貌清秀,皮肤是常年奔波留下的健康小麦色,一双眼睛,却如同鹰隼般,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她就是李部长最得意的学生,代号“燕子”的王牌特工——韩雪。
刚踏上上海的土地,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是紧张,是恐慌,还夹杂着一丝诡异的疯狂。
街头,随处可见挎着步枪的日本宪兵。
甚至,偶尔还能看到几名穿着黑色制服,神情倨傲的德国士兵,在一队日本兵的陪同下,粗暴地盘查着路人。
德日联合巡逻?
韩雪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这在情报里,可没有提过。
更让她在意的,是那些无处不在的乞丐。
他们或躺在墙角,或蹲在路边,眼神空洞,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但韩雪那经过千锤百炼的直觉却告诉她,这些乞丐……有问题。
他们的位置,太巧了。
几乎封锁了每一个关键的路口和巷道。
这座远东第一魔都,比她想象中,还要诡谲万分。
……
半小时后。
法租界,一家名为“开明”的旧书店。
书店的后院,韩雪和她的三名队员,终于见到了上海地下组织的负责人,老赵。
老赵是个看起来很斯文的中年人,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的眼镜,但他的眼神里,却充满了焦虑和一丝困惑。
“你们总算来了。”
老赵给他们倒了水,声音压得极低。
“上海最近的局势,很乱,非常乱!”
“两起灭门惨案,你们听说了吗?”
韩雪点了点头:“在船上,通过短波收听到了新闻,语焉不详。”
“何止是语焉不详!”老赵苦笑一声,“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向韩雪等人,详细介绍了张啸林和铁匠王大柱两家被灭门的经过。
尤其是王大柱一家,死状凄惨,现场却找不到任何凶手的线索。
“现在整个上海滩人心惶惶,都说是有个‘幽灵’在杀人。”
“幽灵?”韩雪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对,幽灵。”老赵的神情变得更加复杂,“这个传说,已经流传了一段时间了。最开始,是说他专门刺杀日军高官和铁杆汉奸。行动精准,手法狠辣,来无影去无踪。”
“但最近,他的行事风格,越来越诡异了。”
老赵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就说这次的灭门案,全城的警察、宪兵、甚至德国人都出动了,把整个闸北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呢?一根毛都没找到!”
“反倒是全城的乞丐,像是疯了一样,到处盯着那些德国人和日本人。只要他们一有大规模搜查的举动,那些乞丐就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制造混乱。”
“有人说……全城的乞丐,都成了那个‘幽灵’的眼线!”
听到这里,饶是韩雪这样心志坚定的王牌特工,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身后的几名队员,更是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将全城的乞丐,发展成自己的情报网络?
这……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敌后工作的所有认知!
这需要何等通天的手段和组织能力?
“所以,这个‘幽灵’,到底是敌是友?”韩雪冷静地问道。
老赵摇了摇头,满脸的无奈:“不知道。这也是我们最头疼的地方。他杀日本人,杀汉奸,从这一点看,像是朋友。但他手段残忍,行事乖张,又让人捉摸不透。”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幽灵,盘旋在上海上空,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但没人知道他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韩雪沉默了。
来之前,李部长给了她最高指示。
找到“幽灵”,确认立场,建立联系。
现在看来,这个任务的难度,比她预想的,要高出一百倍。
“我明白了。”
韩雪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老赵同志,请给我们提供两起灭门案的详细卷宗,以及现场的地址。”
“我们的任务有两个。”
“第一,想尽一切办法,和这个‘幽灵’建立联系,确认他的身份和立场。”
“第二,如果联系不上,就从头开始查!查清楚这个‘幽灵’的真相,评估他对我们组织的潜在价值,以及……潜在威胁。”
她决定,从最不可能有线索的地方入手。
“我打算,先去看看那个铁匠铺。”
……
与此同时。
城隍庙,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听风”钱四,正一口一口地喝着一碗馊掉的稀饭。
一个负责在法租界卖香烟的小乞丐,快步跑到他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四个生面孔……气质不凡……进了开明书店……”
钱四喝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那个小乞丐便立刻退下,消失在了人群中。
下一秒。
远在安全屋内的林烽,脑海中的【上帝视角沙盘】上,代表着“开明书店”的那个位置,突然跳出了四个柔和的,绿色的光点。
系统提示音,随之响起。
【检测到未知友方单位进入活动区域。】
【正在进行身份分析……分析失败。对方具备高等级反侦察能力。】
林烽看着那四个绿点,嘴角微微上扬。
延安来的吗?
动作还挺快。
他的意识,瞬间连接到了沙盘上,那四个绿点接下来的行动轨迹推演。
一条红色的虚线,从书店延伸出来,最终,指向了闸北区,那个已经被彻底封锁的,铁匠铺的位置。
夜探凶案现场?
有点意思。
林烽靠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这位远道而来的“同志”,看来是个行事果断的专业人士。
不过,上海滩,有上海滩的规矩。
我的地盘,得按我的规矩来。
林烽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决定,给这位素未谋面的“燕子”,送上一份小小的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