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
影佐龙一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里的回响。
他不是在赞同组长。
他是在嘲讽。
嘲讽这份报告,嘲讽这个叫陈默的人,更是在嘲讽自己!
“一张白纸……”
影佐龙一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了那份报告的一角,仿佛拈着什么肮脏的东西。
“一个活了三十年的人,他的人生,就是一张白纸?”
“你们,‘犬舍’的精锐,花了一个下午,动用了帝国在上海最顶尖的情报网络,就给我带回来一张白纸?”
他的声音,一开始还很平静。
但说到最后,却陡然拔高,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咆哮!
“废物!”
“通通都是废物!”
他猛地一挥手,那份厚厚的报告,被他狠狠地甩在了组长的脸上!
纸张,四散纷飞。
像一群被惊扰的,白色的蝴蝶。
组长低着头,任由那些纸张划过他的脸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知道,课长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一个正常人,他的履历,应该是什么样的?”
影佐龙一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地,在办公室里踱步。
“他应该有朋友,有敌人!他应该喝醉过,打过架!他应该贪过小便宜,也应该有过冲动的善举!”
“他的生活,应该是一团乱麻!充满了各种无法解释的巧合,和毫无逻辑的冲动!”
“这,才是一个人!”
影佐龙一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死死地盯着组长。
“而不是像这样!像一本被精心计算过,每一个字都毫无瑕疵的……小说!”
“毫无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你们不懂吗!”
“哈……哈依!”组长被他吼得身体一颤,连忙立正。
影佐龙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感觉自己的肺,像一个被过度充气的气球,随时都要炸开。
他输了。
在第一轮的调查中,他输得彻彻底底。
他非但没有挖出陈默的任何问题,反而,被对方用这份“完美”的履历,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对方,就像一个棋道高手。
他早就预判到了影佐龙一会查他,所以,他提前就准备好了一切。
他甚至,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享受着,看着影佐龙一像个傻子一样,投入巨大的资源,最后却只捞上来一堆毫无意义的,干净的废纸!
“呼……”
影佐龙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铁盒,和一盒火柴。
他将散落在地上的那些报告,一张一张地,捡了起来。
然后,当着组长的面,他划着了一根火柴。
“刺啦——”
橘红色的火焰,舔上了纸张的一角。
“课长……”组长一惊。
“烧掉。”
影佐龙一的语气,恢复了冰冷。
“把这份垃圾,给我烧得一干二净。”
“我不希望,帝国的档案里,留下这种耻辱的记录。”
他看着那份报告,在铁盒中,慢慢化为黑色的灰烬。
火焰,映照在他的瞳孔里,跳动着疯狂而偏执的光。
“被动的调查,已经没有意义了。”
影佐龙一缓缓开口。
“既然他给我们看了一场完美的表演,那我们就……亲自上台,去给他加点戏。”
组长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课长要用更激进的手段了。
“从现在开始,改变策略。”
“监视,升级为刺探。”
影佐龙一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派人,去和他‘接触’。”
“制造意外,制造冲突,制造麻烦!”
“我要一个喝醉的酒鬼,去骚扰他。我要一个小偷,去偷他的钱包。我甚至要一个……爱慕他的女人,去向他表白!”
“我要把他平静的生活,彻底搅乱!”
“我要看他在面对这些突发状况时,最真实的反应!”
“一个人,可以伪装他的过去,但他伪装不了他的本能!”
影佐龙一的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
“去吧。”
“明天日落之前,我要看到结果。”
“哈依!”
组长如蒙大赦,躬身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影佐龙一,和那个铁盒中,尚有余温的灰烬。
他走到窗边,看向法租界的方向。
林烽。
你以为,你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棋子?
我很快,就会让你知道。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任何精妙的布局,都不过是……儿童的沙堡。
……
法租界,安全屋内。
林烽放下了手中的《日文常用词汇手册》。
他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然后,他走到窗边,看着天边那抹绚丽的晚霞,脸上露出了一个惬意的笑容。
这副悠闲的姿态,被街对面望远镜后的监视者,看得清清楚楚。
“目标一下午都在看书,没有出门,没有和任何人联系。”
“情绪稳定,甚至……有些愉悦。”
“判断:无异常。”
监视者放下了望远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在记录本上,写下了今天的最后一条报告。
他觉得,自己监视的,根本不是什么嫌疑人。
而是一个真正的,安分守己的,无聊透顶的翻译。
然而,在林烽的脑海中。
【上帝视角沙盘】之上,那场围绕着【神机】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他清晰地“看”到。
那些原本只是在外围监视的红色光点,在接到新的指令后,开始向着市立图书馆,快速渗透。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眼睛。
他们变成了……猎犬。
一群奉命去撕咬,去挑衅的猎犬。
林烽的心,提了起来。
他知道,影佐龙一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陈默。
你顶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