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李卫民回了趟马草坪。他把李老太送到了二十几里外的大姐家,给了大姐十五块钱一个月,请大姐帮忙照顾母亲。
原本李老太不肯去,李卫国和宋兰花也不肯放人。李卫民十块钱一个月,还能抠搜出来几块钱给他们用。
可是李卫民放了狠话,如果李老太不去,以后他只给五块钱一个月,而且有个头痛脑热的,也不要指望他。
李老太憋了好久,颤抖着指着李卫民骂了一通,无非又是那几句,“被那贱人迷了眼”“家门不幸,娶了个搅家精”“李卫民就是个白眼狼,不孝子”。
李卫民冷眉冷眼,像往常一样,连半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只是,这一次他看李老太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平淡冷静,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这让李老太也噎住了,只能收了声,默默的坐到李卫民的自行车后面,跟着他去了女儿家。
除夕夜的滨河教育局职工楼,四处张灯结彩的,人人脸上笑意盈盈,洋溢着开心和愉悦,见面互称声新年好。
周海洋家的小院里热闹非凡,火红的灯笼映着喜气洋洋的笑脸,透着暖融融的欢喜。
厨房里林安妮系着围裙,锅铲翻飞着,热气腾腾。刁满妹和谢平之两人在一旁打着下手,洗菜备菜,三妯娌笑语喧哗,忙得热火朝天。诱人的饭菜得直往客厅和院里飘。
周海潮和周海军领着几个半大小子,正在院子里贴春联。那春联是周海洋亲自写的,“一门和顺千般乐”“四季平安万事兴”,横批“吉星高照”。
“宏宇,给四舅看看,正了没有?”周海潮大声吆喝着。
穿着红色新棉袄的宏宇,脸蛋红扑扑的,忙站到正面认真仔细的打量起来,“四舅,往左边一点儿......对对对,只一点点就可以了。”
“宏宇,”周海军那边又在叫了,“快,给三舅把浆糊刷子拿过来,记得多沾些浆糊......”
“好咧,三舅!”宏宇飞快的去拿浆糊刷子,小脸上满是认真和兴奋。
周知微和李卫民正在客厅里忙着摆放碗筷,看到眼前这一幕,两人相视一笑。这是宏宇回到他们身边的第一个新年,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团聚。
周海洋的大儿子周建波,在京市谈了个女朋友,人家父母对建波很满意,邀请他今年在他们家过年。所以只有老二志强回来了。
晓敏和丽娜最喜欢缠着周海军家老二志杰玩了,这会儿正在院里追赶着玩游戏。周海军家老大志伟,在省城念大一,这会他正跟志强聊着着他们学校的一些趣事。
周家人多,年夜饭在客厅摆了两张大桌子,上面摆着林安妮妯娌三人合力操持的佳肴。
喷香发亮的鸡,酱色诱人的红烧肉,高高翘起的清蒸鱼尾寓意着年年有余......中间还摆放着一大盘颜色鲜艳的果饭。
周海洋则搬出一大坛子特意从乡下沽来的自酿米酒,他们几兄弟以前下乡时,最好这一口。他小心的把那醇厚的液体倒入一个个酒杯里。
准备得差不多时,周海峰一家四口回来了。
周海峰走在前面,穿着一身呢子大衣,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烦躁。在看到屋里的热闹时,他马上又露出了笑容。
他的身后,是大儿子志国和小女儿慧芳。志国跟志伟一样大,只是没考上大学,在省城读技校。十六岁的慧芳,是个高一的学生。
志国穿得一身崭新的军绿色棉袄,精神得很。慧芳身上却仍穿着学校的棉校服,头发扎个马尾,脸上有些怯怯的。
等他们父子三人进屋后,李唤娥跟在后面走了进来。这次她换了身崭新的水红色皮大衣,嘴唇涂得鲜红,头发也用发胶喷得一丝不苟。
“哎呀,这滨河县的路真烂,比省城差远了。”她一进屋,声音就拔高,带着炫耀,“嗐,小地方就是小地方。这可不能怪我们来迟了。”
说着,她把手里提着的一个点心盒子塞到刚放下菜的林安妮手上。
“二哥,二嫂,你们来了。”大家都热络的跟他们夫妇打着招呼。
紧接着,孩子们又自觉的各自跟长辈打招呼。
李唤娥目光扫向宏宇,像是才看到他一般,突然故作惊讶的说,“哎呀,这除夕夜的团年饭,知微,卫民你们一家三口怎么来了?这可是周家,不是你们李家。你们不回自己家团年吗?”
她的话,让热闹的气氛瞬间凝滞了。
“微微也是周家人,”林安妮忍着怒气,开口打圆场,“是我邀请他们回来跟家人一起吃团年饭的。”
“哟......”李唤娥不肯轻易放过这事,正要再次开口,却被周海洋给打断了。
“好了,菜都上齐了,都入座吧。孩子们坐那一桌,大人坐这边。”
周知微有些不放心宏宇一个坐孩子那桌,刚想说自己也坐孩子那桌,却看到宏宇眼睛亮亮的,跑到晓敏丽娜身边的座位坐下了,还对着她笑着眨巴眨巴眼睛。
“微微,”谢平之笑着说,“你看,他们兄妹相处得那么好,就随他们去了,我们吃我们的。”
周知微也想到了过完年,宏宇就要去上小学了,她不能天天守着他。再说,他已经上了一个月的幼儿园,胆子要大得多了。这才放心的坐下来,跟哥嫂们一起吃饭。
“来来来,大家听我说两句。”周海洋作为长兄,肩负着大家长的身份,他举起酒杯,声音洪亮,带着喜悦说道,“我们周家,今年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团圆。可真不容易!”
“海军年后调任省城工作,微微的事业也要红红火火,老四两口子安稳度日,海峰......夫妻俩和和睦睦。”
“几个孩子,也都平平安安的,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宏宇回家了。所以,大家举起杯子,这杯酒,我们敬团圆,敬新年,敬我们周家,往后越来越好!”
“好好好,越来越好!”
“来,干杯!”
“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