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曦曦红着眼眶把那些过往说出来。
孩子怕他们伤心,说的简单。
但是寥寥数语。
她就觉得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越收越紧,连呼吸都带着疼。
一整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闭着眼就是各种画面——
曦曦被人推搡着跪在冰冷的地上,饿到发昏时只能啃硬邦邦的窝头,还有那些细细的针扎在她身上……
那些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满清酷刑,此刻都成了女儿真实经历过的磨难,每想一次,就觉得心口被剜掉一块。
她的曦曦,是在现代社会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从小没受过一点委屈。
可那样的宝贝疙瘩,却硬生生丢进了那个吃人的古代。
别说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浆硬的布衣,人与人之间的观念,更是截然不同。
还有那些女人之间的算计——下药、抽鞭子、打手板、扇耳光……
这些都是现代电视剧里敢拍出来的,可那些拍不出来的呢?
那些藏在暗处的阴狠,那些无人知晓的折磨,得有多惨烈?
蒋慧不敢深想,一想就觉得浑身发冷,像有冰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尤其是想到曦曦是在古代生下的琳儿。
她这个当了一辈子妇产科医生的人,更是止不住地浑身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都擦不完。
这比她当初以为女儿被困在深山老林里,还要恐怖一万倍!
深山老林再偏,出了事总能想办法打个电话求救,哪怕走得远些,也有卫生所、卫生院,总能找到人帮忙。
可古代呢?
那是个连抗生素都没有的年代啊!
没有止疼药,没有镇痛泵,甚至连最基本的消毒都做不到。
她太清楚自己的女儿了,曦曦从小就怕疼,小时候打个预防针,都要抱着她的脖子哭半天,哄好久才能平复。
可就是这么个怕疼的孩子,却要在古代生孩子——
那哪里是疼啊,那是活生生扒掉一层皮,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稍有不慎,就是一尸两命!
蒋慧在产房里待了几十年,见过太多产妇。
就算是现在有无痛麻醉,有各种先进的医疗设备,也总有产妇疼得攥紧医生的手,把医生的手都咬破的。
可古代呢?
产妇只能硬扛,疼得死去活来也只能自己咬牙忍着。
万一遇上胎位不正?
她简直不敢想。
现代有b超可以提前检查,有剖宫产可以及时补救。
可古代的稳婆,除了喊“使劲、再使劲”,还能做什么?
要是孩子卡在产道里,产妇力气耗完了,怎么办?
现在有输血、有宫缩剂、有胎心监护,不管情况多危急,总能想办法救回来。
可在古代,血一流起来,谁能给你止血?
谁能给你输血?
也许她的曦曦,就像史料里写的那些女人一样,疼得昏过去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蒋慧越想心越沉,像坠了块浸了水的石头,直往下坠。
古代的生活是步步惊心,一步一坎,我的曦曦是闯了多少坎才能回来呀?
曦曦,打小就是个爱干净的姑娘。
饭前便后必洗手,衣服上沾了点灰都要立刻换掉,连睡觉的床单都得每周晒得香喷喷的。
可一想到古代的稳婆,她的心就揪得发紧——那些稳婆,接生之前会不会洗手?
会不会像医院里这样,用肥皂反复搓,用消毒液仔细泡?
还有剪脐带的剪刀,那铁片子怕是用布擦一擦就直接用了吧?
哪有什么消毒一说!
生完孩子的女人,浑身都是伤口,子宫里的创面、外阴的撕裂伤,碰不得一点脏东西。
那些没消毒的手、没消毒的剪刀,哪怕只是轻轻碰一下,细菌要是钻进去,得了产褥热可怎么办?
蒋慧这辈子在医院见多了产褥热的凶险。
有一次抢救一个产妇,高烧到四十度,浑身抽搐,血压都快没了。
整个科室的医生护士轮着班守在IcU,靠着顶级的抗生素、血浆置换,还有各种精密的仪器,拼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可古代呢?没有抗生素,没有IcU,连个体温计都没有。
曦曦要是发烧了,怕是只能被裹在被子里,灌一碗又一碗黑乎乎的苦汤子。
烧到意识模糊、浑身抽搐的时候,谁能守在她身边?
谁能像在医院里那样,握着她的手说“别怕,医生在,会好起来的”?
蒋慧一想到女儿孤零零躺在床上,烧得浑身滚烫,却连句安慰的话都听不到。
眼泪就又涌了上来,砸在手背上,烫得她心尖发疼。
就算命大,熬过了生产,熬过了产褥热,那月子怎么坐?
曦曦从小就爱踢被子,冬天睡觉都要把窗户开条缝透气,说闷着难受。
可古代的规矩,月子里不能洗头,不能洗澡,甚至连窗户都不能开,说是怕“受风”。
要是让她闷在密不透风的屋子里,一个月不洗头不洗澡,身上的汗味、血腥味混在一起。
她那样爱干净的人,得多难受?
更别说月子病了。
蒋慧见过太多老一辈的人,就是当年月子没坐好,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
有的冬天一到就腰腿疼,贴多少膏药都不管用;
有的一咳嗽就漏尿,出门都得揣着卫生巾;
还有的稍微干点活就喘不过气,上两层楼都得歇半天。
那些病痛,不是一天两天,是要跟着人一辈子的。
她的曦曦,那么爱美的姑娘,要是落下这样的毛病,以后可怎么办?
古代的生活是步步惊心,一步一坎。
她抬手抹了把脸,指腹上全是湿意。
她的女儿,到底是怎么在那样的日子里,咬着牙把琳儿生下来,又咬着牙把孩子带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