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天豹接过玉佩,指尖触到一股柔和暖意,仔细端详片刻,脸上顿时浮现喜色,当即挂在颈间:“多谢道长!”
“若无他事,贫道便先走了。”
话音落下,苏荃转身步向街口。
他走得不急,却不过几步,身影便在巷角悄然隐没,仿佛融入夜色之中。
雷天豹伫立原地,望着空荡的街道,喃喃低语:“世间权位富贵,比起这般通玄手段,实在渺小得可笑。”
茅山深处,后山秘室之内。
一位身披紫纹八卦袍的老者蓦然睁开双眼,须发如雪,垂至地面。
双瞳之中金光乍现,符箓流转,宛如星辰明灭,照亮了整座幽暗石室。
他的面容开始变幻不定——先是稚气未脱的少年,转眼化作风华正茂的青年,片刻后又成中年模样,最终定格为满脸沟壑、却神采内敛的老者。
目光似穿透层峦叠嶂,直抵万里之外,他低声自语:“飞僵出世?”
言罢,右手剑指轻抬,点向身旁一柄拂尘。
刹那间,拂尘灵光涌动,几息之间竟幻化为人形,容貌与老者一般无二,恍若分身降世。
那化身衣袖一扬,化作一道流光破室而出。
可刚冲上半空,茅山上空骤然乌云翻滚,雷霆震怒,轰鸣之声响彻天地!
外门众多香客惊慌失措,纷纷躲进大殿,仰头望着天象剧变,惶恐不已。
密室内,老者轻叹一声,目中光芒渐熄。
外界那道分身随即溃散,拂尘跌落于地,恢复原状。
空中阴云也在瞬息间消散无踪。
“唉……苏荃,这一劫,为师不能再助你了,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
福康县城虽称县治,实则荒凉,人口勉强过万,尚不及别处繁华乡镇。
四面环山,土地贫瘠,久而久之,与外界几乎断绝往来,城中风貌依旧如古时一般。
夜深人静。
一处简陋摊铺前,身穿粗布短褂的老翁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客官,您要的吃食好了。”
“劳烦了。”
对面坐着一名穿中山装的年轻人,面目清秀,肤色如玉,十指纤长,双手稳稳接过碗盏。
“小哥瞧着斯文,可是读书人?”老翁见他气质不凡,一时兴起搭话,“咱们这地方,向来是往外走的人多,还从未见过读书人往里来的。”
“老人家看错了。”苏荃轻咬一口馄饨,唇角微扬,“我是个修道之人。”
“道士?”
老人上下打量了几眼,摇摇头,语气惋惜:“啧,这般相貌出众的后生,竟去当了道士,可惜哟!”
苏荃一笑置之,低头继续用饭,打算吃完四处看看,若无所获便即离去。
吃到一半,远处忽然传来喧哗声。
一群百姓提着红灯笼,簇拥着沿街奔行,脚步匆忙。
“这是出了什么事?”苏荃微微侧目。
老翁脸色一沉,缓缓坐下:“姜家……又要娶媳妇了。”
“娶亲本是喜事。”苏荃不解道,“况且‘又要’?他们家常办婚事不成?”
“别人家办喜事是团圆,他们家娶妻就是送命啊!”
老人叹息一声:“姜家这些年已迎六房新娘,可每回新妇进了门,不出一夜便毙命,次日清晨就成了冷尸,我看今夜这个也逃不过!”
据他说来,踏入姜家门槛,就等于一脚踩进了阴曹地府。
“竟还有女子愿嫁?”苏荃眉心微蹙。
“怎么不敢嫁?”老者嗤笑一声,“姜家是阔气啊,总有些人自以为命硬福厚,能安然无恙地熬到分家产那天。
可到头来呢?一个个全躺在棺材里,连口气都没喘利索!”
苏荃丢下一块银元,站起身来。
“小……道长,您这是要去哪儿?”
“有喜事嘛,想去凑个热闹。”
“那还是算了。”老人捏起银元收进袖口,“姜家办喜事规矩怪得很,当晚不让外人进府,要等第二天才摆酒席。”
“可惜啊,新娘子活不到天亮,自然也就没人能吃上这顿宴席。”
话音未落,苏荃早已走远。
老人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低头忙活自己的营生。
姜家大院不难找,随便问个路人就知道——毕竟整个福康县,谁不知道他们是最有钱的一户?
果然如老人所说。
大门紧闭,四周空荡无人,夜风穿巷,冷飕飕地刮着,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阴气这么重……”
苏荃凝视着宅邸上空,眼中泛起微光。
自从踏入炼气化神之境,他的阴阳眼也悄然蜕变,如今已近乎法眼通明。
只见黑雾翻涌,从院落深处不断升腾,在空中聚成一片浓云,沉沉压顶。
那股死气之盛,竟比乱葬岗的停尸房还要骇人!
“这姜家底下,到底埋了多少具尸体?”
他眯了眯眼,指尖轻划,清风绕足而生,托着他如落叶般无声飘入高墙之内。
院内比外面更显阴寒,四下漆黑,唯有后宅一隅透出昏黄烛火。
苏荃落地无响,潜至正厅侧门外,借着阴影窥视屋内。
一个身披红嫁衣、头顶盖头的女子跪在堂中。
对面坐着一对老夫妇:老头身穿黑缎长袍,头戴绒帽;旁边的老妇则穿着花锦衣裳。
可在苏荃眼里,却看得真切——
那老妇根本就是一具尸体!
许是离烛火太近,裹尸的蜡层正在缓缓融化,蜡油顺着她的手指一滴滴滑落,像血一样粘稠。
新娘似有所觉,身子轻轻一颤,但很快又低下了头,不动声色。
老头盯着她,声音沙哑:“时辰到了,开始拜堂吧。”
话音刚落,一名穿着新郎服的胖子晃悠悠走进来。
他嘴角流涎,眼神呆滞,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容,一看便是个心智不全之人。
屋外的苏荃却心头一凛,浑身发凉。
这一幕,让他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老片子。
“姜家、蜡尸、娶傻媳妇……不会真撞上那种事了吧?”
“飞僵?!”
若论僵尸品阶,飞僵堪称顶尖存在!
古籍《子不语》曾载:僵者七类。
一曰白僵,二曰黑僵,三曰绿僵,四曰毛僵,五即飞僵,六为不化骨,七乃旱魃。
其中旱魃近乎神魔,位列最高;而飞僵排第五,寻常炼气化神之辈遇上,唯有丧命一途!
至于铜甲尸、尸王之类,则属异变之体,并不在正统分级之中。
堂内的仪式仍在进行。
那傻子穿着喜袍,咧着嘴直乐,目光落在新娘身上。
烛光摇曳间,原本憨态可掬的脸竟浮现出一丝扭曲的凶意。
“拜!”
主位上的姜老爷放下茶盏,嗓音干涩如砂纸摩擦。
两人依礼叩首。
就在此刻,姜老爷心头忽生警兆,猛地朝门外扫了一眼。
然而庭院寂寂,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