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见凌云态度坚决,亦不再强求,只是摇着扇子,略显遗憾道:“罢了罢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凌先生既志在仕途,为兄亦只能预祝鹏程万里了!”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懒散享乐的模样,“今日天色已晚…此般,明日…明日在下于宅中设一薄宴,请几位相熟的清吟小班前来,弹琴唱曲,饮酒作乐…还望凌先生与贤兄…务必赏光!”“放心!湖上那些船…包在小弟身上!”
凌云与赵师爷对视一眼,见对方微微颔首,便知此宴席推脱不得,只得拱手应道:“…既如此,便叨扰沈先生了。”
“好!爽快!”沈文抚掌一笑,“那…明日便于宅中恭候二位大驾了!”
凌云与赵师爷遂起身告辞。
离了沈宅,行在归衙的路上,凌云终忍不住,低声问身旁的赵师爷:“师爷…此位沈先生…究系何方神圣?观其气度排场…绝非寻常富家子弟可比…”
赵师爷闻此,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方压低声线,带着几分感慨道:“好眼力。此位沈文沈贤弟…其祖上…乃是前朝…官至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的沈公讳敬亭!”
“左仆射?!”凌云闻此,大吃一惊!那可是前朝的宰相之位!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世代簪缨之族!“他…他竟是沈相后人?!可…可此…”他实无法将方才那位满脑子风花雪月、想着在祈雨台上开宴的闲散秀才,与一位前朝宰相的后人联系起来!
赵师爷看出他的疑惑,苦笑一声,解释道:“正是因其家世太过显赫…他方成了现今此般模样。他是沈家此一代的…老幺!上头有两位兄长,皆在朝为官,是人中龙凤,将家族门户支撑得稳稳当当。他此最小的儿子…自小便被宠惯了,无须为家族前程操心,便整日里…只知吃喝玩乐,寄情风月…加之家中资财雄厚,便越发…洒脱不羁了。”
他顿了顿,面上露一丝男子皆懂的、略带羡慕的神色,低声道:“闻…闻他家中尚养着一个戏班,里面的旦角…个个皆是千里挑一的绝色!那身段…那唱腔…啧啧…”他说得有些眉飞色舞。
凌云听得无语,忍不住插话道:“师爷…您…您是不是…恨不得取而代之?”
“是啊!谁不想。。”赵师爷猛回过神来,老脸一红,忙干咳两声,板起脸道:“咳咳!休得胡言!老夫…老夫只是…只是就事论事!你…你莫要胡乱揣测!”他嘴上否认,然那瞬间的失态,却已暴露了内心真实所想。
凌云心下暗笑,却又生出另一疑问:“如此人物…师爷您…又是如何与他相识的?尚…尚称兄道弟?”一位是前朝宰相之孙,家财万贯的富贵闲人;一位是县廨师爷,虽有些权势,然地位终究相差悬殊。
赵师爷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的自豪,抚须道:“此事…说来亦是缘分。当年…老夫年轻时,曾有幸拜在一位致仕归乡的翰林院大学士门下求学。而那位沈贤弟…其时年少,亦被家中送入此位老翰林门下,镀镀金…我们…便算是…同窗之谊了。”
原来如此!竟是师兄弟关系!凌云恍然。难怪赵师爷能请动此位沈秀才,原来有此层渊源。
赵师爷续道:“此位贤弟…人是放荡不羁了些,然品性…其实并不坏,非是那等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只是…心思全然不在功名仕途上罢了。亦正因他喜好此道,与州府各大北里人家皆有些交情…故而此番那些外来北里人家求到他头上,他便来寻我…我随口提了净心湖…谁想…竟闹出此般误会…”他面上露几分无奈。
凌云颔首,总算理清了此中的关节。
师爷又道:“此位沈贤弟尚有一点…颇好捉弄人?想到年我亦曾…”
凌云见状,心下的八卦之火更是熊熊燃烧!看来…此位赵师爷年轻时,定然没少被那位不按常理出牌的“沈贤弟”捉弄!且…恐怕还是些难以启齿的糗事!
他正想再旁敲侧击一番,赵师爷却已是板起脸,加快了脚步,显不愿再谈此事:“好了!明日之宴…你准时赴约即可!老夫…廨中尚有公务,先行一步!”
言罢,竟不等凌云回应,便急匆匆地转身,朝着另一条岔路快步离去,那背影…竟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