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稍微歇息一阵,我们顺着顺时针方向第一条分叉路,抓着折叠梯一路直行。在第一所游玩屋前停下。
正门面通体暗沉的底色注明了这必定是令人心跳惊悚的地方,门牌正上方獠牙荆棘的骷髅头和一双环抓牌面的无骨利爪更是印证这一点。
扭曲狞攀的藤蔓缠绕门框,门口铅灰的混棉地毯更是染着血渍,大小不一、交叠、缭绕的红色圆点,好像是有人拖着撕裂的腿肉从里面出来,或从外面进去,叫人分不清是出厂便印在上面,还是后期人工泼染上的。
巨大骷髅头嶙空眼窟中一闪一烁的幽绿光点,像触摸不到温度的凌空火焰,俯瞰众人。伴随一阵阵瘆嗥,恐怖的笑声从老木桩外表的扬声孔里渗出来,如同搅在泥泞里的生锈铁炼一般,回荡我们周围。
新一批出来的游客捂胸、瞪眼,部分面色煞白,有些不怕鬼的则笑口而开。无一不是讨论着细节和感受,来自不同年龄的笑声、骂声,还有小朋友的哭声与我们擦肩而过。
魏语抬头望着门头“鬼隧”两个狰狞尖悚的大字,捏着帽檐,正一正鸭舌方向,“鬼屋,去不去?”
我无所谓,“去呗。”
自认为不是胆大包天的人格,但人多的场景我是不怕的,就算是真鬼,死的又不止我一个,更何况里面不过是人为制造的道路和渲染氛围的光影和音效。
踩着血点进入,大厅内冷气弥漫,让在外积攒的沸气得以舒缓。经过出风口位置,背脊和额头的汗珠像是掺了荷叶一样,加速洗掠着皮肤表层下闷笼的热感。
人还是蛮多的,直折、迂回的伸缩隔离带将游客们以最大空间利用率,条条有规的分布在等候室。进去的时候,最后一个人刚好排到入口(隔离带的入口)。
黄背心的工作人员站在隔离带出口位置,百无聊赖的就这么站着。轨车辗转一圈归来的锐响如马路上翻卷云涌的水雾收羽而归,越发清晰的同时也越发的减弱。
见机,魏语低声催促:“快!马上里面就挤满人了。”
我来不及反应,就被手中的梯子拽着往前跑。
辩声可知,墙的另一边,轨车已经无限接近零速度,列轨咕隆咕隆的走向暗哑。仿佛是给吓傻的乘客一个缓冲的时间,就像轰雷前摇曳的闪电,不会一下子切换天气,而是留出一个预备的时间,再一刹将人们劈回现实。
“这里之前有人报修,我们要检查一下设备。”我快速进入状态的说。
工作人员看着我们,愣了一下,“现在?那么多人排着长队呢。”
隔离带内,一长串流水灯似的凶狠眼光投过来。
魏语连忙抢说:“不用停运,我们坐一趟,有没有问题我们一坐便知。”
工作人员大脑挣扎一段,又瞧了瞧我们手里的梯子,最后还是无奈答应道:“好吧,但是轨车上可能没地方放梯子。”
“放外面就行。”魏语笑着把梯子往她那边收,我松手,她将梯子竖在墙上。
而这时,对面一直磨蹭不休的轨声终于以一响汽鸣而结束。里内的人站在门口挥手示意,工作人员旋即解开隔离带出口的阻条。
……
……
从入口进去,顶棚的灯光向下照明,轨车轮廓清晰可见。
轨车有三节,相互之间以车钩衔接,没有车门和车顶。每节三排,每排三座。
上车的游客需系好安全带,我们选定最后一节的最后一排靠右的两个位置。坐垫还算舒适,就跟会移动的沙发一样。
由于这是按照座位数放行,所以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刚好铺满。待每位乘客都上车,工作人员本职的检查安全带是否系好,有人没扣,甚至会帮忙扣上。
快到我这边的时候,魏语眼疾手快,右手抓住我左边的插扣,抢先一步插进我右侧的卡扣里。
咔
站在车外,我身边的小哥的手悬在我大腿上方半米不到的地方,尴尬的僵愣片刻,随即要检查魏语的安全带。
“我的系好了。”魏语用右手抓了抓她肩膀上斜对环绕的织带。
小哥闷着脸,没说什么,一看我们是“维修工”,故不作细查,转身就走了。
奇怪,我之前她系的时候,我就在看着,也没听到扣上的清响。
“你怕不怕?”我随口一问,声音混杂在人群闲聊的呓语中。
“怕什么?怕鬼啊?那是假的好吧,知道是假的,那伤害不到我们,有什么好怕的。”魏语左手不知道在抓什么,藏在左侧,只余半边肩膀对着我,然后微微眯眼,贱格一笑,嘴角的弧度近乎促狭:“怎么,你害怕?别吓哭了。”
“拜托,我已经是17岁的高中生了好吧,吓哭不至于。”
印象里,我只有小学的时候进鬼屋吓哭过,以后就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因为我后来再也没去过鬼屋。
直到今天。
猝然间,响应灯发出尖锐的蜂鸣,顶蓬照明灯毫无征兆的全部熄灭。混黑的环境,只有等候室的那方方正正的光明,隔着拐角,将一层薄纱般、近乎虚幻的微光,无力地投向我们所在的幽暗角落。
哐当。
车身猛的一震,短暂轻微的后坐力过去,我们已然处在一条规定好但前途未晓的轨迹上。
入口处那一抹纸纱般的光亮,如同被水流带走的落樱,缓慢地向后退去、变小,直至被半浓的黑暗彻底吞没。
前方,隧道张开了深邃的口。轨道两侧是湿润的石壁,车轮碾过之处,传来清泠泠的、持续不断的潺潺水声。
侧耳细听,那水声无处不在,不仅在我们脚下蜿蜒成溪,更沿着石壁悄然滑落,如同无数条冰凉纤细的手指,在黑暗中描摹石头的肌理。
水珠偶尔溅起,带着清冽的气息,在幽暗中一闪,时而跃跃跳到我的侧脸。
起初速度并不快,不得不承认我最开始是有些紧张的,但这略微急促的情绪很快就被隧道的幽暗与水声包裹,奇异的松弛。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泥土的微腥与一种苔藓的凉润气味,竟有几分雨后庭院的清新。
这是鬼屋吗?
我不禁发出这样的疑问,到现在也没有半只鬼出来对我呼唤、招手,惬意的,我以为我在园林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