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端倪,首要关头当核实情况。然而念头一转,以她的惯常路数,纵使我千言万语,怕也只会被她丝滑地绕开,最终一无所获。
况且我并无探究的心思,她于我不过是擦身而过的一阵风,转身便散了踪迹。
“呐,”她慢步凑了过来,搔了搔左肩,“你怎么来成都了?”
“来旅游的。”我轻描淡写道。
“哦哦,”她接着问:“一个人来的?”
“不是。”
“结伴?”
“是的。”我冷淡回答。
她眨了眨精心修饰过睫毛的眼睛,目光停驻在我毫无波澜的脸上,像在审视一座沉默的石狮子。片刻静默后,她问:“女的?”
我没有回应,转向前台:“两份单人餐。”
“好的,”服务员年轻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两下,“会员卡有吗?”
“没有。”我说。
话音刚落,她的手便搭上了我的肩膀。力道很轻,像一只松鼠攀着松枝。然而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在之前那番摸不着头脑的对话之后,显得格外越界。
我皱眉,声音压低了些:“你到底想怎样?”
她歪着头,嘴角蜷起一丝近乎顽劣的笑意:“远来即是客,刚见面就请客,我怎么好意思。你放心,我不占你便宜。”
一团乱麻在我迷茫的脑子里翻转缠绕,我没搭理她,继续对服务员说:“没有会员,多少钱,我现在就付。”
说罢,手插进口袋,我裤子口袋塞的还是挺多的,钱也放里面,其他一些小物件,比如:棒棒糖这些的,我也尽往口袋里塞。只要撑不爆,我的口袋就是四次元空间。
这也造成搜索困难,感觉就像在坭坑里捞毛线一样。等我好不容易取出纸币准备细数,她一巴掌拍在台上,五指展开,像海星一样扒在上面。
“我们一起,我的那份可乐去冰。”她定定的说,收回手,一张100元的红色大票平整的铺在石英台面上,像似印上去的。
“好的。”
我一慌,第一反应是制止。然而张开嘴准备说点啥,收银机的钱槽弹开,服务员已经动作流畅地收钱、找零,一切已成定局。
我懵懵的看着,感觉这种时候说什么都迟了。
服务员把取餐票递给她,还不忘恭维一句:“祝二位用餐愉快。”
真把我们当成一起的了……
现在咋办,原本我是想买两份打包,我一份,魏语一份。结果这个女人擅作主张,硬是动用财力把魏语的那份洗成自己的了,外带还改成了堂食。
是她付的钱。盛情之下,竟有些难以推拒。
怎么办,将错就错?
“找地方坐。”她侧身倚在台子上,小拇指抠眼尾的那枚痣。
我冷眼环顾:“哪有座位?你告诉我。到时候盘子端上来,没地方坐,站着吃吗?”
“没位置就去找啊,”她说着,挑眉给我使个狠酷的眼色:“不要以为找不到,看待事物仅停留于表面是很难吃到蛋糕的。”
“你有办法?”我半信半疑。
“你看着。”
她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蓦然转身,把翻下来的那一侧衣襟提正,双手插进皮质外套的口袋里,闲庭信步般走向角落靠窗的最后一桌。
那个位置是一对年轻情侣占着,他们桌上的汉堡盒子、薯条盒子都空了,可乐杯瞅不到内部,估计也所剩无几,餐盘纸上松散的铺落炸脆的面包糠细碎,还有两三粒漏嘴的生菜片安静的躺在盘沿,像泡温泉似的。
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屎。二人有说有笑,丝毫没注意到一位头脑异常的不速之客正悄然闯入他们的领域。
我就在原地观望,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女的指定办不出正常行为。然后心里面提前计划好,只要她敢把客人施之以强制的形式拎出去,我撒腿就跑。钱是她付的,我没让她请客,她要丢人,我可不奉陪。
只见,她嘴里哼着我听不明白小曲,步伐颠簸,带着一种刚抽完烟般的懒散劲儿,晃到那桌旁。
距半步之遥,她身体猛的前倾,“哎呀”一声惊呼,整个人向前滑倒,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
沉闷的撞击声惊得那对情侣浑身一颤,面露惊恐。周围的食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我却没多大震惊的,因为类似的事端我见过不少,所以不咋敏感。只不过第一次从其他女人身上看到这种行为艺术的画面,不禁好奇她下一步如何收场。
眼见的,她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盘地而坐,抱着膝盖,双手紧紧捂住磕碰的部位,面部狰狞。用后来网络上的一个流行词叫痛苦面具。
“啊疼疼疼——”她一边叫惨,一边缓慢的扶着桌沿,艰苦支撑着站起来。
那对情侣看的那是一个难堪。
结果腿还没蹬直,她一个踉跄又跌下来,震得餐盘也颠了一下。
“啊!我没知觉了。”她虚弱的说,仰躺朝那对情侣伸手,似乎在求救。
其中一个男的想扶她起来的,扶之前颤颤巍巍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没事,可能是杏病犯了,所以突然就站不住了。”
男人猛的缩回去,小情侣二人对视一眼,如同被烫到一般,双双弹离座位。两双腿好似逃窜的蛤蟆,扑腾扑腾溜到门口,撞门而出。
我后脑勺冒汗,滑稽的同时,也不由得感叹,人间薄凉啊。
至此不用装了,她立马跟没事一样,腿脚利索的站起身,二话不说,旋身而坐,占据新空出来的座位。
现场的安静程度堪比默哀,几秒钟后又各吃各的,部分人捂起嘴窃笑。
我不合时宜的瞥向身后的服务员,服务员立刻低下头煞有介事地忙碌起来,但是指头根本没碰到屏幕。
“哎,我抢到座位了,快到碗里来。”她朝我招手。
我叹息一下,这个时候过去,别人会以为我和她一伙的,可是我已经不那么在乎这些了。
说不定我天生就对稀奇古怪的女孩子容易产生好感,她这么一招下来,我便莫名其妙对她没了抗拒。
正巧,身后出现摆盘声,前台服务员正慢条斯理的把包好的汉堡等餐品安放。
“您的餐齐了。”
我木木的看着成对整齐的汉堡与薯条盒,脑袋里一直凝重混乱的线条突然松懈了。
端着盘子走向她,然而我也不知道这转瞬之间未经过多思考,多半凭依直觉而迈出的这一步,会给我带来什么后果。但是我这么做了,也无办法扭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