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他身为顶尖武将,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声音。
那是利箭撕裂空气的声音!
只一声!
文丑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
他没有回头,凭着这尖锐的破空声,就判断出了箭矢穿行的轨迹。
“哈!”
一声暴喝,文丑整个上身在飞驰的马背上猛地向一侧拧去,一个近乎快摔下马的闪避动作。
一支狼牙箭,堪堪擦着他的耳廓,呼啸而过!
躲开了!
文丑的心头,涌起劫后余生的狂喜,以及对那黄忠箭术的一丝轻蔑。
就这?
念头未绝。
“噗!”
一声血肉被洞穿的闷响。
不是从他躲开的方向,而是直接在他的脖颈上穿透。
文丑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艰难地低下头,用尽最后的力气,看到自己脖颈的右侧,一截冰冷的箭簇从血肉中狰狞地钻出。
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带走他全身的力气。
怎么……会?
他明明,只听到了一声箭响……
他想不明白。
也不需要再想了。
“噗!”
又是一声沉重无比的闷响,这一次,来自他的后心。
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撞在他的背上,瞬间洞穿了他引以为傲的甲胄。
箭矢从他的前胸透出,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
黄忠的连珠三箭。
后两箭的破空声,被第一箭那石破天惊的尖啸,完美掩盖。
当文丑以为自己躲过了死神时,死神的镰刀,然而剩下的箭已然射穿了他的喉咙,射穿了他的心脏。
他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
身体在马背上剧烈地晃动了两下,再无半分力气支撑,沉重地,从飞驰的战马上栽倒下来。
“砰!”
他砸在冰冷的土地上,溅起一团绝望的尘土。
河北四庭柱,袁绍军中与颜良齐名的绝世猛将,文丑,死!
……
虎牢关前,一片死寂。
数十万联军士卒,眼珠子瞪得滚圆,呆滞地看着战场中央那两具冰冷的尸体。
颜良的无头尸身,倒在他的战马不远处。
文丑的尸体,也躺在战场的中间。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袁绍最引以为傲的两根擎天玉柱,就这么……碎了。
碎得干干净净。
“啊……”
中军帅台上,袁绍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咆哮。
他死死盯着两具尸体,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化作一片死灰。
紧接着,他感觉喉头一甜。
“噗——!”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在空中洒下一片凄厉的血雾。
“主公!”
“主公!”
审配、许攸等人发出惊骇欲绝的尖叫,手忙脚乱地冲上去扶他。
袁绍双眼一翻,身体软绵绵地向后倒去,竟是直接昏死过去。
整个联军的指挥中枢,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快!快传军医!”
“鸣金!鸣金收兵!快啊!”
审配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铛铛铛铛铛——!”
急促、慌乱、毫无章法的鸣金声,响彻整个战场。
之前还气势汹汹,号称要踏平虎牢的数十万联军,此刻仓皇地向着大营溃退。
虎牢关上,刘备军的士卒们,看着关下那狼狈逃窜的敌军。
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黄将军神威!”
“关将军神威!”
张飞一拳砸在城墙的垛口上,震得砖石簌簌作响,他那张黑脸上,满是狂喜。
“痛快!他娘的,太痛快了!”他一把搂住旁边关羽的肩膀,“二哥,你看那袁绍老儿,直接被咱们吓得吐血了!哈哈哈!”
关羽那双一直紧绷的丹凤眼,此刻也微微舒展。
他看了一眼正策马缓缓归来的黄忠,郑重地,对他点了点头。
这一个点头,胜过千言万语。
是英雄间的惺惺相惜。
刘备扶着城墙,大口地喘着气,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他看着关羽,看着黄忠,以及身边的谋臣,武将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有如此手下在,何愁大业不成!
……
一天后。
袁绍大营,中军帐。
袁绍悠悠转醒,脸上无半分血色,双眼浑浊,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
“水……”
他沙哑地开口。
侍从连忙端上水。
喝了几口后,他才勉强恢复了一丝气力,目光扫过帐下。
众将与谋士一个个垂着头,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主公。
“颜良……文丑……都,都没了?”
他的声音在发抖,带着一丝不愿相信的期盼。
无人敢应答。
沉默,就是最残忍的回答。
“砰!”
袁绍猛地将水碗砸在地上,碎裂的瓷片四下飞溅。
他双眼再次变得赤红,血丝攀爬,如同蛛网。
“刘备!关羽!黄忠!”
他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三个名字。
“主公,还请保重身体。”审配上前一步,低声道,“如今我军锐气已失,二位将军阵亡,军心动荡,实不宜再战。”
“不战?”
袁绍猛地抬头,状若疯虎。
“难道就让我的两位兄弟,白白死了不成?!”
他嘶吼道:“都说话!给我想办法!怎么破了那虎牢关!我要把刘备碎尸万段!”
帐内一片死寂。
斗将?
关羽那一刀,黄忠那三箭,已经成了烙印在所有人脑海中的梦魇。
谁还敢去?谁还敢死?
过了许久,谋士郭图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主公,关羽、黄忠虽勇,终是匹夫。我军尚有数十万之众,十倍于刘备!何不三军齐出,以泰山压顶之势,强攻虎牢关?就算用人命去填,也能把那关给填平了!”
此言一出,不少将领都暗暗点头。
这是最笨的办法,也是眼下看起来,唯一可行的办法。
“不可!”
许攸却站了出来,冷笑一声。
“强攻虎牢?此关乃天下第一雄关,我军新败,士气低落,强攻只会徒增伤亡,正中刘备下怀!”
袁绍看向他:“子远,那依你之见呢?”
许攸眼底精光一闪:“主公可还记得,当今天下,第一猛将,是谁?”
帐内众人心头一震。
吕布!
许攸继续道:“吕布虽然被调去攻打河东,河内,现在不是还没有消息吗。若主公能放下身段,派人去请吕布回来,许以好处,以吕布之勇,必能抗衡关、黄!待破了虎牢,再寻机除掉此獠,岂不两全其美?”
“吕布?”
袁绍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厌恶吕布,厌恶那个反复无常的三姓家奴。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吕布的勇武,是唯一能拿出来,与关、黄二人正面抗衡的存在。
帐内,争论再起。
有人支持强攻,认为绝对的数量优势,足以碾压一切。
有人支持请回吕布,认为只有怪物,才能对付怪物。
袁绍听着帐下两派的争吵,太阳穴突突直跳,脑中嗡嗡作响。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那张巨大的军事舆图上,死死地盯着“虎牢关”三个字。
仇恨的火焰,在他的眼中重新燃起,最终压过了所有的理智与算计。
他要报仇!
用最快,最血腥的方式!
“够了!”
袁绍猛地一拍床榻,嘶哑的怒吼震得帐内瞬间安静。
他撑着身体,剧烈地喘着粗气。
“传我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