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们看着中央那堆彻底熄灭,冒着呛人余烟的灰烬。
再看看庙里这一大群冻得瑟瑟发抖的囚犯,心头也是一阵烦躁。
外面风雪呼啸,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时候再逼人出去找柴火,无异于直接杀人。
虽然他们不在乎囚犯死活,但一下子死太多,到了流放地也不好交代。
班头阴沉着脸,目光在庙内扫视,最终,定格在了谢珩身边那辆平板车上。
谢珩一直紧紧抱着包裹,蜷缩在靠近衙役火堆边缘的冰冷地上,试图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当班头的目光落在板车上时,他心头猛地一跳。
班头根本没理会谢珩,直接对旁边的衙役一挥手:
“去!把那破车给老子拆了!劈了当柴烧!省得占地方!”
“是!”几个衙役立刻扑向那辆平板车。
“不!不行!那是我的车!外祖……”
谢珩惊骇欲绝,挣扎着想扑过去阻拦,却被一个衙役粗暴地一脚踹翻在地。
“滚一边去!再废话连你一起劈了!”
谢珩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衙役们抡起腰刀和斧头,对着那辆承载了他最后一点尊严和特权象征的平板车,狠狠地劈砍下去!
咔嚓!咔嚓!咔嚓!
刺耳的木材断裂声在寂静的破庙里显得格外明显。
在衙役们粗暴的动作下,那辆还算结实的平板车很快就被肢解成了几段长短不一的木头。
衙役们将劈好的木头堆在了破庙中央引燃。
干燥的木料遇火即燃,火势瞬间旺盛起来,温暖的光晕扩大了一圈,映照着周围囚犯麻木的脸。
谢珩看着自己最后的“体面”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只觉得人心比外面的风雪更冷。
他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将几乎冲口而出的怒吼和咒骂生生咽了回去。
敢怒不敢言,他只能更紧地抱住怀里那个装着最后几件厚衣服的包裹。
而谢灵,在经历了被抹马粪、狂吐、惊吓之后,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
脸上、头发上的污秽虽然被她用雪胡乱擦掉了一些,但那深入骨髓的恶臭和粘腻感却挥之不去。
她看着哥哥被踹倒,看着板车被劈碎,看着囚犯们围着温暖的火堆。
再低头看看自己污秽不堪的衣服和冰冷肮脏的地面,巨大的委屈和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哥……”她带着浓重的哭腔,声音颤抖。
“我……我这样又臭又脏……怎么睡啊……”
她看着冰冷坚硬、布满灰尘和污垢的地面,眼中充满了厌恶。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衙役们,他们身下铺着厚厚的、暖和的羊皮褥子。
那温暖的诱惑,如同魔鬼的低语。
她凑到蜷缩着的谢珩耳边,用极低、却带着一丝希冀的声音说:
“哥……哥!你……你能不能去……去跟官爷说说……借……借一张羊皮袄给我铺着睡?就……就一晚!我睡地上……真的……真的睡不着……”
她觉得只是借张羊皮铺一下,应该可以吧?
谢珩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那张沾着污迹、依旧带着天真愚蠢和理所当然表情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如此陌生而可憎。
一股无法形容的怒火和深深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谢珩。
他所有的忍耐、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被妹妹这愚蠢到极致的要求彻底点燃。
他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一巴掌扇醒这个不知死活的蠢货。
但他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冰冷到极点的字:
“蠢货!闭嘴!你是真想去伺候他们吗?”
谢灵被哥哥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凶狠吓住了。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未干的污迹,冲刷出几道泥痕。
她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再看衙役的方向,只能默默地挨着哥哥蜷缩下来。
冰冷的寒气透过薄薄的衣物和身下肮脏的地面,迅速侵蚀着她的身体。
那挥之不去的恶臭萦绕在鼻尖,提醒着她刚才的屈辱。
她试图闭上眼睛,但地面的坚硬、身体的寒冷、心灵的恐惧和委屈,让她根本无法入睡。
她只能小声地、压抑地啜泣着,身体随着哭泣微微颤抖。
谢珩听着耳边妹妹压抑的哭声,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和冰冷,心中没有半分怜惜,只有无尽的烦躁和冰冷彻骨的绝望。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裹,将脸埋进膝盖,彻底隔绝了妹妹的哭泣声和周围的一切。
他只想睡去,哪怕只是片刻的麻木,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狱。
杜若早已在混乱平息后,悄无声息地蜷缩在角落里,用塞满稻草的衣裤尽量包裹住自己。
她脸上那副疯癫的表情早已消失。
尽管杜若内心深处对谢灵的骄纵任性厌恶至极。
尽管她早已看透这世间强加于女子身上的所谓“清白”,不过是一道禁锢灵魂、扭曲人性的沉重枷锁。
一种用以规训、评判乃至摧毁女性的工具。
然而,她却无法坐视不理,无法眼睁睁看着谢灵被拖入那赤裸裸的暴行深渊。
她深知,衙役意图施加的,绝非仅仅是身体上的侵犯。
那是一种更彻底,更残忍的摧毁。
它意味着一个年轻女子将被最原始、最野蛮的暴力强行剥夺作为人的尊严,在众目睽睽之下沦为纯粹欲望的宣泄对象。
这种暴力带来的羞辱感会像滚烫的烙铁,不仅灼伤皮肉,更会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成为一生都难以摆脱的恐怖梦魇。
其带来的心灵创伤,远比身体上的痛苦更持久、更致命。
这份沉重,绝非一句轻飘飘的“清白枷锁”所能概括。
她终究无法漠视一个活生生的个体被如此粗暴地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