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啊,那钱家仗着是村里的老户,就想让他家老头子当里正,好在村里作威作福。”
“可奈何他们家人品太差,行事太磕碜,村里没人愿意支持他们。最后大家选了我家老头子。”
江大娘语气里带着一丝自豪,也有一丝无奈:
“钱家因此就对老头子怀恨在心,最开始没少明里暗里唱反调,使绊子,但都被老头子想办法压了下去。”
“他们在老头子手里吃过几次亏后,不敢再直接对着干,就转头去欺负那些新来的、或者势单力薄的人家。”
“老头子去主持公道,他们就能大言不惭地说‘这是我们家跟他们家的私事,跟你个外姓里正没有半毛钱关系!’可把老头子气得够呛。”
“偏偏有时候还拿他们没办法,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耍起无赖来,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
说到这里,江大娘看着杜若,笑眯眯地,眼里带着期待:
“但现在你们来了可就好了!大娘我一看就知道,你们小两口不是那忍气吞声、任人拿捏的性格!”
杜若也笑了,笑容里带着经历过生死磨砺后的淡然与坚定:
“大娘,您放心。我们只想过安生日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要是有人不开眼,非要欺负到我们头上,那就别怪我们心狠,不讲究情面了。”
两人正说着体己话,就听见远处传来孩童清脆的呼喊声,由远及近:
“奶奶——!奶奶——!”
只见两个小毛孩,像两只撒欢的小马驹,沿着田埂一路跑了过来。
小的那个跑得跌跌撞撞,大的那个时不时回头拉他一把。
江大娘听见孙子的声音,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连忙站起身,高声回应:
“哎——!在这儿呢!跑慢点!看着脚下,别摔着喽!”
杜若也笑着站起身,看着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你追我赶地跑近。
小的那个,一来就像颗小炮弹似的扎进江大娘怀里,抱着她的腿,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告状:
“奶奶~哥哥打我~”
说着还委屈地瘪起了嘴。
大的那个,一听弟弟告状,立刻急了眼,连忙解释道:
“奶奶!你别听他瞎说!是他!他非要用手去抓鸡屎往嘴里塞!我拉着他的手不让他吃,他就哭,就说我打他!”
小男孩气得脸都红了。
一听大孙子这么说,江大娘“哎呦”一声,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赶紧把黏在腿上的小孙子拉开一些,蹲下身,仔细看他黑乎乎的小手,果然沾着点可疑的污渍。
“你这傻孩子!怎么能看见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呢?那多脏啊,吃了要肚子疼的!”
她一边数落,一边拉着小孙子走到河边,撩起清凉的河水,仔仔细细地给他洗手。
杜若在一旁看着那小娃娃,被奶奶数落时委屈巴巴、扁着嘴要哭不哭的小模样,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可爱得紧。
江大娘把小孙子的手洗干净,用衣角擦干,拉着他走回来,笑着向杜若介绍:
“都是我那苦命的大儿子留下的根,这个是大的,叫张家义,八岁了。”
“这个是小的,叫张家鹏,五岁,就是个不懂事的皮猴子。”
她又对两个孩子说:
“快,叫婶子好。”
两个孩子都很听话,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杜若,齐声乖巧地喊道:
“婶子好!”
杜若心里软软的,连忙答应着,伸手轻轻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张家义被杜若摸着头,有些害羞,又有些欢喜,仰着脸说:
“婶子,你叫我大娃就行。”
然后又扯了扯弟弟的袖子:
“这是二娃。”
江大娘从篮子里拿出用手帕仔细包好的桃酥,分给两个孩子一人一块,说:
“这是婶子给的好吃的,快谢谢婶子。”
两个孩子看到金黄油亮的桃酥,眼睛瞬间亮了,高兴得直跳脚。
但还是忍着立刻塞进嘴里的冲动,双手接过,齐声大声说:
“谢谢婶子!”
这才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桃酥,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大娃家义咬了一小口,在嘴里含化了,感受着那香甜的滋味,然后赶紧把手里剩下的桃酥递到江大娘嘴边,说:
“奶奶,你也吃!可香了!”
二娃鹏鹏见状,也有样学样,踮着脚也要把桃酥往奶奶嘴里塞。
江大娘看着两个懂事孝顺的孙子,眼圈又有些发热,连声说:
“乖孙,奶奶吃过了,刚和婶子一起吃过了,你们自己吃,啊。”
但两个孩子不依,非要奶奶也咬一口才罢休。
江大娘拗不过,在两个孩子的桃酥上各象征性地轻轻咬了一点点,连连说:
“好了好了,奶奶尝到了,真甜!你们快吃吧!”
家义这才心满意足,他看着手里还剩下的大半块桃酥,咽了咽口水,却没有再吃。
而是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奶奶的篮子里,认真地说:
“这块留给爷爷吃,爷爷去镇上了,肯定饿了。”
鹏鹏见哥哥不吃了,歪着头想了想,把自己手里那块桃酥掰开。
将明显大的一块递给了哥哥,奶声奶气地说:
“哥,吃!”
杜若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祖孙三人的互动。
看着两个孩子虽然年幼却已懂得孝顺长辈、友爱兄弟,看着江大娘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洋溢着满足而欣慰的笑容。
她心中那份因乱世和离别而带来的阴霾,仿佛也被这温馨的一幕驱散了不少。
她打心眼里觉得,有这般淳厚家风,懂得互相关爱、彼此扶持的一家人,只要这世道不再起波澜,这样的家族,迟早会重新兴旺起来。
这平凡而真挚的人间烟火气,或许,就是他们在乱世中挣扎求生后,最渴望也最值得守护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