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天兴镇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静谧而祥和。
云天收起遁风舟,身影如鬼魅般穿过寂静的街道,避开了所有巡夜的更夫及青帮守卫,径直来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药园小院。
推开虚掩的院门,满园的药田早已荒芜,杂草丛生,只有几株生命力顽强的草药还在角落里固执地生长着。
往日里弥漫的药香,如今已被尘土与草木的气息取代。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现,初到此地时的忐忑,跟着楚雄辨识药草的专注,与铁林哥在园中嬉笑打闹的无忧……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他缓步走向那间小竹屋,轻轻推开竹门。
“吱呀——”
一股淡淡的尘土味扑面而来。
借着透过窗棂的月光,屋内的陈设影影绰绰。
木桌、竹椅、木床……一切都和他离开时别无二致,只是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细灰。
灰尘不厚,显然是有人时常过来打扫。
云天心中一暖,想来除了铁林哥,也不会有旁人了。
他推开竹窗,窗外溪水潺潺,竹林沙沙,声响依旧。
目光落在竹林深处的一块平地上,云天轻轻叹了口气。
那里,埋葬着楚雄的尸骨,没有坟头,也没有墓碑,与周围的土地融为了一体。
当年楚雄带给他的恐惧与伤痛,至今想来依旧刻骨。
可这八年多在外游历,见惯了修仙界的血腥与残酷,他渐渐明白,楚雄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在对自己心中那份长生执念,做出的最后挣扎。
往事已矣。
如今自己也成了这修仙路上挣扎求渡的一员,未来能走出多远,亦是未知之数。
云天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的感伤渐渐散去,重归坚定。
他关上竹窗,走出竹屋,媲美筑基后期的强大神识悄无声息地铺展开来,在整个青帮大院内搜寻着那个熟悉的气息。
很快,他便在一处亮着昏黄灯火的小院房舍内,找到了王铁林的身影。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房中除了王铁林,还有一个女子正怀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那女子,竟是当年的孙妙妙。
云天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挑起,心底暗道:“这铁林哥,还真有本事,竟然真的抱得美人归,连孩子都有了。”
几个起落,他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处小院之外。
正欲上前敲门,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忽然从房内传出。
紧接着,便传来孙妙妙带着一丝嗔怪的埋怨声:“铁林哥,我好不容易才把小天秒哄睡着,你又逗弄她作甚。”
“嘿嘿,俺稀罕自家闺女还有错了?”王铁林憨厚的笑声响起,“娘子,还好咱闺女长得像你,这要是随了俺,将来怕是不好嫁人哦。”
院外的云天听得真切,心中不禁失笑,这铁林哥,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他略作思量,终究没有上前,而是身形一转,背靠着院墙,侧耳倾听着屋内小两口的对话。
“你个憨货,有你这么咒自家闺女的嘛。”孙妙妙笑骂道。
“嘿嘿,俺哪舍得咒她。就算长得像俺也不怕,大不了不嫁人!等你柱子叔回来,让他教你修仙,做个神仙姐姐,岂不更好!”王铁林继续逗弄着女儿,那小家伙很快便由哭转笑,发出“咯咯咯”的稚嫩笑声,把小两口也逗得开怀大笑,房间里一时间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云天双手环抱胸前,头后仰靠着冰凉的墙壁,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圆月,心中却是一声轻叹。
他宁愿这个叫小天秒的孩子,能在疼爱她的父母膝下,无忧无虑地快乐长大,而不是踏入修士那充满血腥与杀伐的世界。
况且,他方才神识扫过,那女婴体内并无灵根,注定是凡人之躯。
凡人只知修仙者能得长生,却不知其中的艰辛与无奈。
又有多少修士,能在得道长生之前,保住自己的性命?
屋内的笑声渐歇,孙妙妙略显担忧的声音再次响起:“也不知云天师弟如今怎么样了。当年看他与那金光散人斗法,场面之震撼,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他走的修仙路,想必不会太轻松吧。”
王铁林的声音没有立刻响起,过了许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柱子吉人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想当年他才十岁,在悬崖上被大蟒蛇偷袭都活下来了,现在他本事那么大,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屋内陷入了沉默,显然两人都在为远方的云天而担忧,没了继续说笑的兴致,只剩下女婴咿咿呀呀的呢喃声。
简单几句言语,其中饱含的真挚关心,让墙外的云天心中涌起阵阵暖流。
但他还是强行压下了进去相见的冲动。
让他们夫妻和女儿,就这样平凡无忧地生活下去,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云天深吸了一口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夜风,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轻轻放在了院门前的石阶上。
锦盒内,装的是一些他亲手炼制的,对凡人有强身健体、祛病延寿之效的丹药。
如今的他,能给予的,也只有这些了。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透出温暖光亮的窗户,不再有丝毫停留,转身融入夜色,悄然远去。
……
一盏茶后,遁风舟再次升空,化作一道青虹,朝着北方天际疾驰而去,将天兴镇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舟上,云天盘膝而坐,两边的云海快速向后划过。
当年离开青帮,是一种身不由己的被迫之举。
而如今这次重游与别离,更像是一场对心境的洗礼与切割。
仙凡终有别,过多的牵挂与依恋,只会成为日后修行路上的心魔与阻碍。
此刻再次离开天兴镇,云天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澄澈,仿佛卸下了一副无形的枷锁。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境修为,在这次了断尘缘之后,竟有了一丝精进。
……
五日后,青云宗,人星峰。
一道青光落在峰顶的一处洞府前,云天收起遁风舟,迈步走入洞府。
石门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将此次外出的收获尽数从储物戒指中取出,摆满了石桌。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那套“颠倒五行阵”的阵盘与阵旗上。
据黄萱所言,此阵不仅能隐匿、防御、阻隔神识探查,更兼具不俗的攻击之力,正适合作为洞府的防护大阵。
云天不再迟疑,立刻开始着手祭炼。
将阵盘与五杆阵旗一一用灵力祭炼纯熟,打上自己的神识烙印后,他神念一动,五杆颜色各异的阵旗便化作五道流光,精准地飞射而出,分别插进了洞府内五个方位。
随后,他又取出五颗对应五行属性的中品灵石,嵌入阵盘中央的卡槽之内。
“起!”
随着他一声轻喝,并指掐诀。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响起,一层几乎透明的光罩瞬间将整个洞府笼罩其中,光罩表面有五彩流光缓缓流转,随即隐没不见。
身处阵内,云天能清晰地看到洞府外的一切,神识也能毫无阻碍地探出。
但此刻若有外人来到他的洞府之外,所能看到的,便只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岩壁,再也无法发现洞府的丝毫踪迹。
感受着大阵稳固的灵力波动,云天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了此阵,他便可安心闭关,再无后顾之忧。
做完这一切,他的目光才转向桌上剩下的几件宝物。
中品飞行灵器“金羽飞梭”,极品攻击灵器“银龙枪”,极品防御灵器“蛮牛盾”,诡秘莫测的“血煞飞针”,还有那能直接攻击神魂的“震魂铃”。
每一件,都散发着惊人的灵力波动,云天没有迟疑,全部进行了祭炼。
首先是那件中品飞行灵器“金羽飞梭”。
心念一动,这枚巴掌大小的金色梭子便悬浮于空,随着他神识驱使,在并不算宽敞的洞府内化作一道金色残影,来回穿梭,发出阵阵锐利的破空之声,灵动迅捷,远非遁风舟可比。
接着,他将目光投向了那杆霸气十足的“银龙枪”。
云天深吸一口气,将灵力灌注于双臂,这才探手握住了冰凉的枪身。
一股惊人的重量自手臂传来,饶是他已用上了灵力,依旧感到颇为吃力,只是将枪身缓缓抬起,便耗费了不少力气。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杆枪的威力毋庸置疑,但对目前的他而言,确实有些勉强了。
想要如臂使指,恐怕还得等修为再做突破才行。
不过,他之所以买下此枪,看中的本就是它那无与伦比的破坏力,关键时刻,哪怕只是简单的一记横扫或直刺,也足以成为扭转战局的重锤。
他又将那套“血煞飞针”摄入手中把玩。
九枚血色飞针在他指尖环绕飞舞,针与针之间灵性相连,隐隐构成了一座微型杀阵。
在隐匿和突袭的诡异程度上,它们或许稍逊于无声无息的冰魄针,但胜在九针齐出,变化多端,更兼具无视灵力光盾的霸道属性,这才是他如今最看重的杀手锏。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巧的金黄色铃铛上。
震魂铃。
此物不好在此地试验威力,云天端详着这个看起来与凡俗金铃别无二致的小东西,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在心底唤道:“小藤,出来一下。”
一道青光自他脖颈间闪现,化作噬魂藤的模样,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变个手链,把这震魂铃挂在你身上。”
“啊?”小藤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在他脑海中响起,“我堂堂噬魂藤一族,英明神武的无上存在,怎么天天不是伪装成项圈就是手链的,太没面子了。”
云天听着它的抱怨,不由失笑:“现在我实力还太弱,只能先委屈你了,总不能把你顶在脑袋上出门吧。”
“好吧。”小藤倒是很好说话,嘀咕了两句便没了意见。
青光一闪,噬魂藤已经化作一条青色藤蔓手镯,缠绕在了云天的左手手腕上。
云天顺势将原本挂在藤蔓上的储物戒指取下,戴在了左手食指。
如今他已是筑基修士,佩戴储物戒指虽依旧扎眼,却也不再是当年那般惊世骇俗之举了。
随后,他将那枚震魂铃穿过藤蔓,挂在了手链之上,随着手腕晃动,却无半点声响发出。
“主人,这个小铃铛倒是个好东西。”小藤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评价的意味,“就是品质低了点。不过嘛,若是有我的魂力加持,想来也能轻松震慑个小金丹什么的。”
云天闻言,动作一顿,有些错愕:“小金丹?小藤,你这口气也未免太大了吧。”
“主人你可别小看我!”小藤似乎被他的质疑刺伤了自尊,很不服气地反驳道,“想当年,我在魔界的魂魔族中,那也是圣物般的存在!以后有机会,一定让你瞧瞧我的真本事!”
魔界?魂魔族?
云天被小藤抛出的几个词砸得有些发懵。“小藤,那你又是怎么到了我们这个地方的?”
“嗯……”小藤似乎也陷入了回忆,声音有些不确定,“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了,传承记忆苏醒得还不多。好像……好像是以前跟着某位魂魔族的大人,一起下来的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云天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连忙追问:“你是说,魔界的人,能来到我们这个世界?”
“可以是可以。”小藤的回答很干脆,“但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具体是什么代价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想来,如果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值得我们魔界圣祖们都想要的东西,他们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力气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