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很快,那名女修便回来了,脸上的煞白已被一片激动的红润所取代,双眸亮得惊人,满面春风。
她双手捧着一枚通体银光的令牌,恭敬无比地递到云天面前。
“前辈,这是您的洞府令牌。”
“此令牌本身也是一件上品法器,其内不仅有开启洞府禁制的权限,更记录了整个星岛的详细地舆图。”
说到此处,女修郑芸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各自忙碌的人群,压低声音,改用传音入密道:“前辈,您所租用的洞府年费为八十万灵石。您只需将一缕神念烙印其中,届时将足额灵石存入令牌内的储物空间,外事堂便会自动扣除费用,无需您再跑一趟。”
云天接过那枚银色令牌。
令牌入手微凉,正面是一个古朴的“星”字,背面则是繁复玄奥的符文阵列,闪烁着淡淡的灵光。
听完女修的介绍,云天眼中闪过一丝新奇。
竟还有这等功能的法器。
他自诩在炼器之道上也有几分见解,如今看来,这修仙百艺,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那女修见云天收好令牌,这才恢复了正常的音量,笑容可掬地提醒道:“前辈若要长住,还请留意令牌内的灵石余额,务必提前存入,以免禁制失效,耽误了前辈的清修大事,那便是晚辈的罪过了。”
云天微微点头,对这女修的周到颇为满意。
“有劳了。”
他淡淡吐出三个字,便转身准备离去。
那女修见状,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淡青色的传音符箓,双手奉上,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期盼与恭敬。
“前辈!”
“晚辈郑芸,这传音符留有晚辈的气息。前辈日后若有什么琐事需要晚辈出力,或者对这星岛有任何疑问,请尽管吩咐!晚辈一定尽心尽力!”
云天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女子倒是机灵。
他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将那张符箓接了过来。
初来乍到,有一个熟悉此地规矩的本地修士作为联络之人,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
见云天收下符箓,郑芸脸上的喜色几乎要溢出来,连忙躬身在前引路,一路将云天恭送到了外事堂的大门外。
云天径直走下台阶,上了那辆一直静候在路边的兽车。
车辕上的少年只是看到他出来,便立刻挺直了腰板,微微躬身,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直到云天坐稳,他才重新坐正,整个过程安静得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那女修郑芸则一脸兴奋地驻足在大厅门前,目送着兽车汇入人流,直到彻底消失在街道拐角,这才心满意足地踩着欢快的步伐,转身回了外事堂。
此时的兽车之上,气氛与来时已截然不同。
云天将一缕神念探入那枚银色令牌之中。
刹那间,一幅无比浩瀚繁复的立体地舆图,便在他识海内缓缓展开。
摘星山的巍峨,内海的广阔,外岛的布局,乃至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标记出来的建筑,都纤毫毕现。
其精细与宏大,让他内心再次被这星岛的手笔所震动。
少年自从真正意识到云天的深不可测之后,便彻底老实了下来,再没了之前那股油滑劲儿。
他察觉到车内的前辈正在凝神查看事物,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绷紧了神经,全神贯注地驾驭着兽车。
兽车一路向北,很快便通过一座长达数里,雕栏玉砌的汉白玉石桥,驶上了一条宽达里许的青石大道。
这条大道,正是少年口中那条直通“星韵茶楼”的主干道。
云天缓缓收回神念,目光从令牌上移开,透过车窗,望向大道两旁的景象。
只看了一眼,他便微微一怔。
这条宽阔大道,仿佛一条无形的分界线。
西侧街边,开设着一间名为“西岛陈氏”的灵药铺,店铺古朴,人来人往。
而就在大道的正对面,东侧街边的相同位置,赫然也矗立着一间灵药铺,牌匾上书——“东岛李氏”。
云天目光微转。
东侧街角,是一栋名为“东岛一间”的客栈,楼高三层,气派非凡。
西侧街角,同样的位置,也有一栋一模一样的客栈,招牌上写着——“西岛一间”。
法器阁。
符箓店。
炼丹房。
……
云天视线扫过十数间商铺,无一例外。
所有店铺的样式、规模,甚至连牌匾的字体风格都惊人地相似,唯一的区别,便是那泾渭分明的“东岛”与“西岛”前缀。
仿佛是两个赌气的孩子,你有什么,我也必须要有,而且就要开在你的正对面。
云天心底不禁有些莞尔。
他还以为所谓的两方势力不对付,会是何等暗流汹涌的场面。
却没想到,竟会以如此直白,甚至堪称幼稚的方式,在这星岛最繁华的地段展现出来。
少年时刻都在用余光留意着车内的动静,见到云天脸上那若有若无的古怪神色,立刻就猜到了这位前辈在想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放缓了车速,轻声问道:“前辈,前方不远就是‘星韵’茶楼了。您看……我们是停在东面,还是西面?”
云天不假思索地回道:“在西面停靠吧。”
“是!”
少年恭敬地应了一声,口中发出一声清亮的呼哨。
又驰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兽车的速度缓缓降了下来,平稳地靠向西侧街边停住。
少年轻巧地跳下车辕,对着车辇恭敬地低唤道:“前辈,星韵茶楼到了。”
云天掀开车帘,下了兽车。
他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建筑,一座典雅的三层木楼,牌匾龙飞凤舞,果不其然,写的是“西岛星韵”四个大字。
他回身,望向街道对面。
那里,同样有一座一模一样的茶楼,牌匾上赫然是“东岛星韵”。
云天嘴角不禁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
“前辈,您看,还需要晚辈在此等您吗?”少年微微弓着身子,低着头,用一种近乎谦卑的语气问道。
“不用了。”
云天收回目光,淡淡道。
“这一路辛苦你了,这些赏你。”
他随手一弹,两点微光便落向少年。
少年闻言一喜,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然而当那两点微光落入掌心,看清其样貌后,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呆立当场。
那不是他熟悉的、泛着微光的低阶灵石。
而是两块通体晶莹,散发着浓郁灵气的中品灵石!
少年嘴巴大张,声音都因为极度的震惊而颤抖起来:“前……前辈……这……这太贵重了!”
一块中品灵石,便是一百块下品灵石!
他辛辛苦苦跑一个月,能挣个几十块灵石已经算多的了!
这两块中品灵石,对他而言,不啻于一笔巨款!
云天却没有再理会他的惊愕,径直抬脚,走进了“西岛星韵”茶楼。
身后,那少年呆滞了数息,才猛然反应过来,对着云天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激动地大喊道:“谢前辈赏赐!晚辈祝您气运亨通,早登大道!”
这一声呐喊洪亮无比,顿时引得街道上不少行人纷纷扭头侧目,看向这个状若疯癫的少年,以及那间刚刚有客入门的茶楼。
……
茶楼之内,自有另一番天地。
一楼大堂极为开阔,中央的高台上,一名精神矍铄的说书先生正讲到一段千星海的古老秘闻,口沫横飞,引得满堂喝彩。
伙计们往来穿梭,灵茶的清香与各色灵果点心的甜香混合,交织出一种独特的、属于修士的市井繁华。
云天没有在一楼停留,径直走上二楼。
相较于一楼的热闹,二楼则要雅致清净许多。
大多是独立的隔间与卡座,以精巧的木雕屏风隔开,既保证了私密,又不显得闭塞。
他随意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极佳,恰好能将对面那座一模一样的“东岛星韵”茶楼,以及下方那条泾渭分明的大道,尽收眼底。
一名炼气中期的伙计立刻上前,奉上茶单。
云天只点了一壶此地招牌的“星韵灵茶”,又要了几碟看似精致的灵果点心。
他此来并非为了品茗,而是为了更好地观察和融入此地。
茶水很快送上,云天给自己斟了一杯,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看着下方川流不息的人群,神识却已悄然铺展开来。
如一张无形的大网,覆盖了方圆百丈,捕捉着周围修士们闲聊中透露出的各种信息。
然而,他并未察觉到。
就在他对面那座“东岛星韵”茶楼的三楼,一处视野同样开阔的雅间内,一双阴鸷而饶有兴致的眼睛,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
东岛星韵,三楼。
一名身着华贵锦袍的青年,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杯。
他面容俊美,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邪气,一身金丹后期的魔道气息毫不遮掩,在他周身肆意弥漫。
在其对面,端坐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身影,同样是金丹后期的修为,气息却收敛到了极致,如同一道融入阴影的鬼魅。
忽然,那黑袍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咦”,声音干涩沙哑,仿佛两块砂石在摩擦。
“何事?”
锦衣青年放下茶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什么,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迟疑。
“禀少主,属下……方才好像看到了一个熟面孔,只是……有些不敢确定。”
“哦?”
锦衣青年,即是那早已夺舍了圣魔门少主皇甫天肉身的魔使查司,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魔丙,这可不像你。本少主还从未见过你这般犹豫不决的模样。”
他身体微微前倾,似乎被勾起了兴趣。
“说来听听,本少主赦你无罪。”
魔丙这才微微躬身,沉声道:“是。属下刚才所见之人,曾经还与……这具肉身的原主,皇甫天,有过一次交谈。”
“嗯?”皇甫天眼中的兴致更浓了,“细细说来。”
魔丙的视线穿过窗户,遥遥锁定在对面茶楼云天的身影上,陷入了回忆。
“那还是二十七八年前,在云澜坊市的一次交换会上。当时属下奉命保护皇甫天,曾见过此人一面。”
“他那时自称赵桐,是百巧门的弟子。”
魔丙的声音愈发困惑。
“可是……当时的他,修为不过筑基后期。如今才过去不到三十年,他竟已是金丹中期之境!”
“而且,他又是如何抵达这千星海的?”
“少主您与属下,乘坐的可是极品飞行法宝‘魔云梭’,日夜兼程,也耗费了足足十五年光阴,才从东荒横跨无岸海域来到此地。”
“此人……这一切,都显得匪夷所思。所以属下才不敢断定,刚才所见,是否就是那人。”
魔丙一口气将心中的疑虑全部道出。
一个东荒大陆的普通宗门弟子,用比他们快得多的速度,跨越了连元婴老祖都视为畏途的无岸海,还拥有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修炼速度?
这其中任何一点,都足以颠覆常理。
听完魔丙的叙述,皇甫天的眼中,一缕骇人的精芒一闪而逝。
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兴奋与邪异的笑容。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他喃喃自语,看向云天的目光,就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奇而有趣的玩具。
“总算……有点乐子可以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