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宇宙风拂过荒凉的星域,带不起一丝尘埃。
摆脱巡天司巡逻队后,云芷与谢无妄并未立刻前往最近的修士聚集地。他们如同两道融入星光的幽影,在陨石带和星际尘埃云中无声穿梭,反复变换路径,确认没有任何追踪者后,才在一颗早已熄灭、被厚厚冰层覆盖的流浪行星背面,寻了处天然冰窟,暂时驻足。
冰窟内部空旷寂静,唯有远处恒星投来的微光,在晶莹的冰壁上折射出迷离的幻彩。谢无妄挥手布下数层隔音、绝念、扰乱的复合剑意禁制,将内外彻底隔绝。
“八十年……”云芷靠坐在光滑的冰壁旁,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面,留下浅浅的痕迹,“时间流速差异竟如此之大。”
“混沌星主开辟或陨落形成的‘遗落之地’,时空本就破碎扭曲,内外时间不同步实属正常。”谢无妄盘膝而坐,正在调息恢复先前破阵时的一丝消耗,声音平稳,“只是不知,这八十年间,那‘万界盟约联合议会’如何成立,苍溟、凌霄他们又经历了什么,‘逆命者’之名从何而来,我们建立的逆天盟……如今还剩几分元气。”
消息断绝,如同盲人行走于悬崖边缘,每一步都可能踏空。
“方才那人提到‘自由联邦’,名字倒是新鲜,不知是何方势力。还有,他最后态度转变,定然是接到了某种传讯。”云芷沉吟道,“有人在我们刚返回现世,就注意到了我们,并且对巡天司施加了影响。是敌是友,难以判断。”
“或许兼而有之。”谢无妄睁开眼,剑眸中寒光微闪,“如今诸天势力因‘天道’(窃道者爪牙)威胁而联合,表面同仇敌忾,内部必定派系林立,各有算计。注意到我们的,可能是昔日的盟友,也可能是潜在的敌人,甚至……是‘窃道者’或其爪牙伪装下的‘观察者’。”
提到“观察者”,两人不约而同地内视己身。道域深处那两点微不可察的“烙印”,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提醒着他们,更高维度的注视从未远离。
“无论如何,必须尽快获取情报。”云芷站起身,星瞳望向冰窟外深邃的星空,“我们需要知道过去八十年发生了什么,需要找到苍溟、凌霄,需要了解‘万界盟约’的虚实,更需要……寻找‘轮回镜’的下落。”
三圣器已得其二,寂灭指环与混沌鼎皆在她手中,只差最后的“轮回镜”,便可开启星主所说的“真实之径”。
就在两人商议,是冒险潜入附近一处已知的中型修士聚集星域“流萤星墟”打探消息,还是尝试以更隐秘的方式联系可能存在的旧部时——
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外界攻击,亦非体内隐患爆发。
而是云芷随身携带的一件物品,毫无征兆地,自行产生了反应!
是她系在腕间、以特殊秘法炼制、用于收纳重要零碎物件的一枚“芥子流光镯”。此镯本身并无特殊,只是材质坚韧,内含微小空间。但此刻,镯子内侧一个极其隐蔽、连她自己都几乎遗忘的角落,一枚沉寂了不知多久的、指甲盖大小、非金非玉的灰白色薄片,正散发出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温热感!
云芷心中一动,立刻将那灰白色薄片取出。
薄片入手温润,表面光滑,此刻正散发着朦胧的、如同月晕般的柔和白光。薄片上,原本空无一物,此刻却逐渐浮现出细密的、如同星点般的银色光纹,光纹游走、组合,最终形成了一行清晰的小字:
“欲知往事,欲见故人,三日后,子时,赴‘流萤星墟’外,‘碎星回廊’第七转折处。独自前来。阅后即焚。——旧识”
字迹浮现数息后,便如同水渍般迅速淡化、消失。紧接着,那灰白色薄片“啪”的一声轻响,自行碎裂,化作一捧细腻的灰烬,从云芷指缝间簌簌落下,再无痕迹。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灵力或神念波动外泄,完全是在芥子镯内部空间与薄片自身材质间完成。若非云芷时刻保持警惕,甚至可能错过这细微的温热感。
匿名信函!以如此隐秘、且显然是提前很久就埋设在她随身物品中的方式传递!
“旧识?”谢无妄目光如电,扫过那堆灰烬,又看向云芷,“何时何人,能将此物神不知鬼不觉置于你贴身之物中?你竟毫无察觉?”
云芷眉头紧蹙,飞速回忆。这芥子流光镯是她修为尚浅时所得,后来虽不断祭炼加强,但其核心材质和最初的空间结构并未改变。能提前在里面埋设触发式传讯物品,且让她这个主人都长期未曾发现……对方要么手段通天,要么……是在她修为尚低、警觉性不足时动的手脚。
是谁?
她脑海中闪过一张张面孔。前世今生的记忆交错,可能性太多,又似乎都难以完全吻合。
“信中提到‘欲知往事,欲见故人’,显然是针对我们现在的处境。”云芷冷静分析,“对方知道我们刚从‘遗落之地’返回,信息缺失,甚至可能知道我们与逆天盟(逆命者)的关联。‘独自前来’,是试探,也可能是防备。地点选在‘流萤星墟’外的‘碎星回廊’,那里环境复杂,布满破碎星辰和空间乱流,易于隐匿和脱身,也适合……埋伏。”
“是陷阱的可能性不低。”谢无妄直言,“但也是目前获取情报最直接、或许也是唯一的线索。对方选择这种方式,本身就表明了其谨慎和神秘。”
“去。”云芷几乎没有犹豫,星瞳中闪过决断的光芒,“但不必完全遵照‘独自前来’。你可在远处策应,以你如今对虚空的掌控和剑意隐匿之能,只要不靠得太近,对方未必能察觉。若真是陷阱,我们也有反制之力。若真是‘旧识’……或许能打开局面。”
谢无妄略一思索,点头同意:“可。‘碎星回廊’环境特殊,我的‘无回剑意’可借其混乱空间隐匿身形,只要你不离开回廊核心区域十里,我可瞬息即至。不过,需做好万全准备。”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不再耽搁,立刻开始为三日后的会面做准备。
云芷需要进一步稳固炼虚初期的境界,尤其是加强对“混沌星域”的掌控,以及熟悉新获得的部分星主传承中,关于隐匿、防护、反制探查的秘法。她隐隐感觉,这次会面,可能会直面某种特殊的“观察”或“探测”,必须确保体内那两个“点”不会被轻易激活或利用。
谢无妄则开始以剑意反复模拟“碎星回廊”的环境,推演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及应对策略。同时,他也需要恢复先前消耗,并将剑祖道果中关于“欺天”、“斩因”等涉及隐匿和反追踪的秘法进一步梳理,以备不时之需。
三日后,子时。
“流萤星墟”是附近数个星域中较为知名的散修与中小型商会聚集地,由数十颗大小不一的修真星辰和大量人工浮岛、星港构成,终年灯火通明,流光溢彩,故得此名。而其外围,则环绕着一条由古老星辰爆炸后形成的、布满了大小不一星辰碎块和紊乱引力场的环带,便是“碎星回廊”。
回廊内环境恶劣,空间结构脆弱,常有猝不及防的空间裂缝和能量乱流爆发,寻常修士不愿轻易深入。但也正因如此,这里成了某些隐秘交易或私下会面的绝佳场所。
云芷依照信函指示,孤身一人,悄然潜入了“碎星回廊”。她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深灰色星砂法袍,气息收敛至元婴后期水准,如同一个前来碰运气的普通寻宝散修,在巨大的星辰碎块之间谨慎穿行。
第七转折处,是回廊中一处相对开阔的区域,几块如同山岳般的暗红色星辰岩呈品字形悬浮,中间形成了一片较为稳定的虚空。这里星光暗淡,唯有远处“流萤星墟”的斑斓光芒隐约映照过来,将一切染上迷离的色彩。
云芷在一块星辰岩的阴影中停下,并未立刻现身,而是将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同时运转星主传承中的“星辉照影”秘法,感知着周围的一切能量流动、空间褶皱,乃至……可能存在的、非实体的“注视”。
没有埋伏的灵力波动,没有隐匿的生灵气息。
但就在她准备进一步探查时,前方那片稳定虚空的中心,一点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碧绿色光芒,凭空亮起。
光芒迅速扩大、拉伸,竟化为一道椭圆形的、边缘不断波动的光门。
光门之中,景象模糊扭曲,看不真切。
一个经过明显伪装、雌雄莫辨、带着电子合成般质感的声音,从光门内传出:
“云芷道友,请进。此地不宜久留,巡天司的‘天网’扫描,每隔一刻钟便会覆盖此区域一次。”
云芷瞳孔微缩。对方不仅知道她的名字,还清楚巡天司的巡查规律!
她并未立刻踏入光门,而是沉声问道:“阁下是谁?既是旧识,何不以真面目相见?”
光门内的声音沉默了一瞬,再次响起时,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并非不愿,实有苦衷。我之身份,关乎甚大,此刻暴露,对你我皆有杀身之祸。你入此门,便知我并无恶意,亦可知晓……你想知道的一切。包括,‘逆命者’的现状,以及……‘她’留下的最后讯息。”
“‘她’?”云芷心头猛地一跳!一个身影瞬间划过脑海——苏清月!
“你说的是……”
“时间不多。”光门内的声音打断了她,语气带上了一丝急促,“信,或不信,在你。此门只维持十息。”
碧绿色的光门开始微微闪烁,变得不稳定。
云芷目光扫过光门,又似无意地掠过远处某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谢无妄的隐匿方向),最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她一步迈出,身影没入那碧绿色的光门之中。
光门在她进入后,猛地向内收缩,化作一个碧绿的光点,随即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片虚空,恢复了死寂。
唯有远处“流萤星墟”的灯火,依旧在无声闪烁。
而在云芷消失的原地,那星辰岩的阴影中,一点比尘埃还要微小的、完全透明的“水渍”状物质,悄无声息地渗透出来,如同拥有生命般,朝着光门消失的位置“游”了过去,似乎在尝试捕捉、分析残留的空间波动信息。
但就在它即将触及那片空间的刹那——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斩灭一切微观存在的无形剑意,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自虚空中一闪而逝!
那点透明的“水渍”猛地一颤,瞬间失去了所有活性,化为真正的、毫无意义的宇宙尘埃。
遥远的、不可知的维度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数据出错的“嘀”声。
【……监察子体-7431号……遭遇未知高阶剑意抹杀……信号中断……最后捕捉图像传输中……目标已进入未知空间通道……通道性质分析:疑似涉及‘概念加密’与‘因果遮蔽’……威胁等级重新评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