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平歌下颌的肌肉，狠狠跳动了一下。
他的视线，从那片吞噬了星空的深渊黑幕，一寸一寸，艰难地挪回到身边那张天真无邪的侧脸上。
“小阳。”
“你和陈涵有仇？”
苏小阳闻声，疑惑地回过头，清澈的眼眸里，清晰倒映着邵平歌那张紧绷到极致的脸。
他眨了眨眼。
“没有啊。”
邵平歌：……
〔没有？〕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重砸在邵平歌的神经上，让他大脑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没有仇，你搞出这么一个东西来？！〕
〔那是什么东西？！开什么星际玩笑！光是那股从天而降，就足以让任何“克莱因境”以下的生灵肝胆俱裂！〕
看着邵平歌脸上那副精彩纷呈、几近扭曲的表情，苏小阳就明白对方是误会了。
他嘴角的弧度依旧，却没有立刻解释。
〔没办法，陈涵那边以一敌三，快撑不住了。〕
“放心吧。”
苏小阳的声音轻柔，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有分寸。”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一股截然不同的恐怖气息，自城市的另一端拔地而起，直冲天际！
那是一种狂暴、蛮横，充满了原始毁灭欲望的妖魔之气，悍然与天空之上那暗冰傀儡的死寂、深邃，形成了鲜明的对峙。
陈涵的对面，一只高达数百米的狰狞魔猿骤然显现。
那雄浑无匹的气息，竟能与天空中那弱化版的暗冰傀儡分庭抗礼。
虽然细细感知之下，魔猿的气息终究还是弱了一线。
即便如此。
那也是货真价实，实打实的克莱因巅峰！
又一个！
邵平歌彻底愣在了当场。
想他邵平歌坐镇上京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危机没处理过，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
今天，算是真的开了眼了。
他的感知如水银泻地般铺开，笼罩着那头狂暴的魔猿，又扫过天空那尊不祥的冰晶巨物。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令人心胆俱裂的威压，充斥着整个上京。
他的视线，再一次死死锁定了苏小阳。
“这也是你的杰作？”
苏小阳耸了耸肩，白皙的小腿在夜风中晃悠得更欢快了。
他语气随意地否认。
“不是我。”
〔不是你？〕
邵平歌心头疑云更盛。
〔这上京市，什么时候成了克莱因境强者的批发市场了？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正当邵平歌百思不得其解，猜测这头突然出现的恐怖魔猿究竟是何方神圣时。
苏小阳那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
“是七夜哥的。”
邵平歌：……
邵平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你们这哥俩，是联合起来，纯心想玩死陈涵吧？！〕
……
与此同时。
006小队的院落内。
原本因安卿鱼“治疗”苏哲而鸡飞狗跳的气氛，在这一刻，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死寂所取代。
那两股横贯天地的恐怖威压没有丝毫收敛，如同两座无形的山脉，轰然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院子里的所有人，包括房间内那些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伤员，都在同一时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张正霆、袁罡、安卿鱼……
所有还清醒的守夜人，以及预备役守夜人们，齐刷刷地冲出房间，抬头望向夜空。
“什么情况？！”
张正霆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颤音。
他身旁的几名006小队成员，脸色苍白如纸。
“上京市……什么时候有这么恐怖的‘神秘’了？”
“这两股气息……队长他，以前到底一个人在外面镇压了多少怪物？”
一道道惊骇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向了场中资历最老的那道身影。
袁罡。
然而，此刻的袁罡，只是张着嘴，嘴唇无声地开合，脸上的肌肉彻底僵死。
〔啊？〕
〔什么时候的事？〕
他脑中一片混沌。
在场众人之中，就属他跟随邵平歌的时间最长，对于上京市暗中潜藏的威胁与局势，也自认最为了解。
上京市拢共就那么多登记在册的“克莱因境”神秘。
别说这种巅峰级别的，就连普通的“克莱因境”都屈指可数，每一个的位置和动向都在严密的监控之下。
天上那个，地上这个……
这两只实力夸张到没边的恐怖存在，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就在院内气氛压抑到即将引爆的临界点时，一道身影从后方的屋舍中走了出来。
百里胖胖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跟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揉着眼睛，脸上满是不耐烦。
“吵什么吵，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的抱怨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悬于天际，那尊散发着不祥与死寂的暗冰傀儡。
院子里，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他们看见百里胖胖的表情变了。
不是恐惧，不是震惊。
而是一种……嫌弃。
是的，就是嫌弃。
他兴致缺缺地看了一眼，随即像是看到了什么碍眼的东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我还以为什么呢，原来是这玩意。”
这句轻飘飘的抱怨，在死寂的院落中，激起了一片死寂的回响。
袁罡猛地回过头，视线死死钉在百里胖胖那张肥嘟嘟的脸上。
“你知道这东西？”
百里胖胖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知道啊。”
他撇了撇嘴。
“这玩意就是小阳的魔王，都好久没见了，我还以为他早就不用了……”
说到这里，百里胖胖的声音顿住了。
他似乎在组织语言，胖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仿佛在思索一个合适的定义。
暗冰傀儡算什么？
曾经，这尊魔王显现之时，确实给他们带来过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与安全感。
但现在……
在见识过那具悬浮天际，同时封存着天使与魔王，能够随时解放双重灵力，展现【冰蚀天悯】姿态的永劫霜柩之后。
这单独召唤出来的暗冰傀儡，无论从力量层级还是威慑力上，都显得那么的……单薄。
百里胖胖的脑中，终于蹦出了一个词。
一个他认为无比精准的词。
他抬起头，看向众人，认真地吐出了三个字。
“淘汰品。”
众人：……
一瞬间。
整个院落的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袁罡、张正霆，以及006小队的所有成员，大脑都在这一刻彻底宕机。
他们的表情凝固，思维停滞，像是被人用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天灵盖上，嗡嗡作响。
淘……汰……品？
那个仅仅是存在着，就让他们神魂战栗，几乎要被冻结碾碎的恐怖巨物。
那个气息强度，绝对达到了“克莱因境”巅峰的漆黑魔王。
你现在告诉我。
那只是……苏小阳的淘汰品？
〔不是，你们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那……那头猿猴呢？”
百里胖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微妙的情绪。
那情绪一闪而逝，快到无人能够捕捉。
他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傻呵呵的样子，夸张地耸了耸肩。
“我怎么知道。”
他挠了挠后脑勺，一脸无辜。
“我不认识，不过看这架势，应该是友军？”
友军……
袁罡和张正霆等人面面相觑。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们当然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上京市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而他们作为守夜人，本该是冲在最前线的中坚力量。
可现在，他们却只能站在这里，像是一群无助的观众。
那天空之上的战场，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介入的范畴。
别说动手。
光是抵抗那两股威压，就已经耗尽了他们全部的心神。
就在众人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的时候，百里胖胖的声音再次响起。
“放心吧，有小阳他们在，没事的。”
他的语气轻松而洒脱，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说完，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泪花。
他转身，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困死了，我接着睡去了。”
他就这么走了。
留下一院子的人，在刺骨的寒风中，在两尊毁天灭地的存在的威压下，彻底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