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没有停歇的迹象。
跳动的篝火，将光与热辐射开来，在林七夜和迦蓝身周，撑开了一方温暖的结界。
迦蓝抱着膝盖，静静地听着。
火光映在她琉璃般的眼眸里，像两簇燃烧的星辰。
“沧南……”
林七夜的声音蓦地喑哑，他停了下来。
“整座城市，在我眼前……没了。”
他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在脸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隔绝了所有的光。
迦蓝望着林七夜那张落寞到极致的侧脸，看着他紧绷的下颌，那份无声的悲恸几乎凝成了实质。
她伸出手，轻轻揽住了他微微发颤的胳膊。
“别怕。”
“你还有我。”
柔软温热的触感，隔着衣物传来，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林七夜的身体僵住了。
他像是被这股暖意从冰封的记忆中强行唤醒，有些茫然地转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迦蓝那双盛满了真挚与心疼的眸子。
四目相对，空气中的某些东西开始悄然变化。
“那个，迦蓝……”
林七夜眨了眨眼，脸上的沉痛迅速褪去，被一种哭笑不得的窘迫所替代。
他看着她眼中的关切，忽然意识到她可能误会了什么，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其实……我故事还没讲完。”
“后来，小阳把沧南……又变回来了。”
迦蓝：“……”
揽着他胳膊的手，瞬间石化。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脖颈直冲头顶，让她雪白的脸颊迅速染上了一层绚烂的晚霞。
她闪电般收回手，猛地坐直身体，视线死死钉在噼啪作响的火堆上，再也不敢偏转分毫。
风声，火声，心跳声。
迦蓝觉得自己的脸颊快要烧起来了。
(*\/w＼*)
…………………………
守夜人总部，最高会议室。
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左青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当他的视线扫过会议室里那两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坚定的步伐还是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苏小阳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复述了一遍。
左青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深邃如海的目光，从苏小阳那张过分可爱的脸上移开，落在了司小南和冷轩身上。
作为大夏如今的擎天之柱，他当然记得五年前那份被列为最高机密的沧南卷宗，以及卷宗末尾，那两个被鲜红印章标记为“失踪”的名字。
“洛基的……代理人？”
左青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司小南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她端坐在椅子上，双手在桌下紧紧交握，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苍白得吓人。
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掌，覆上了她冰凉的手背。
冷轩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握住她的手，用沉稳的力量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左青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半秒，随即重新望向苏小阳。
“小阳，你确定他们……‘干净’了吗？”
这个问题的分量，远超身体的伤势。
苏小阳陷在宽大的高背椅里，小小的身体显得愈发玲珑。
他晃荡着两条小腿，神情却笃定得不容置喙。
“确定。”
“洛基的分身被我捏死了，灵魂契约也被我用更高位阶的神性暂时屏蔽了，他现在影响不到小南姐。”
左青缓缓点头。
对于苏小阳口中那些超乎理解的概念，他早已学会不去深究。
他只需要结果。
他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叩、叩、叩”的轻响，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小阳你打算怎么安排他们？”
苏小阳没有立刻回答。
他转过头，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看着身旁的两人。
“小南姐，你们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选择权，被重新交还到了他们手中。
司小南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良久，她轻轻地，却又无比沉重地摇了摇头。
打算？
他们唯一的打算，就是在洛基身边蛰伏，用生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为沧南复仇。
可苏小阳的出现，以一种神明般不可理喻的姿态，将那个机会连同洛基的分身一同碾碎了。
计划，被打乱了。
留下来？
这两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扎进她最敏感的神经。
她的视线没有焦点，涣散地落在会议桌的倒影上。
那张苍白疲惫的脸，是如此的陌生。
苏小阳说他都懂。
可这句懂得，洗不掉她背负的罪。
林七夜呢？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呢？
他们会怎么看一个……叛徒？
司小南不敢想。
她甚至没有勇气抬头，去迎接任何一道可能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桌下的手，指甲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刺痛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我想回去。”
一句轻飘飘的话，从她嘴里吐出。
“回去，杀洛基。”
左青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下。
他抬起眼，目光如利剑般锁定司小南，带着审视与不解。
“你的身份已经暴露，现在回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司小南的嘴唇被咬出了一道血痕，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
“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
回去，就是死。
可只有死在杀死洛基的路上，她才能说服自己，回家。
苏小阳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在黑暗中独行了五年的姐姐，已经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她需要的不是劝阻，而是一只手。
一只……能将她从深渊里强行拽出来的手。
“小南姐，你和冷轩哥，留下来吧。”
苏小阳的声音响了起来。
清脆的童音，带着与外表绝不相符的沉稳与力量，瞬间驱散了会议室的凝重。
他晃着腿，神情却无比认真。
“大夏现在……很缺人，尤其是高端战力。”
他没有说“你需要休息”，也没有说“我们都想你”。
他只给了一个理由。
一个让她可以放下所有心理负担，堂堂正正“被需要”的理由。
司小南紧绷的肩线，松动了。
苏小阳停顿了一下，那双纯净的眼眸凝视着她，字字清晰。
“等以后，我去阿斯加德的时候，带上你。”
“我帮你，杀洛基。”
一字一句，戳进司小南的心里。
她低着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溢出，砸在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再也无法抑制。
始终沉默的冷轩，伸出手臂，用他一贯的沉稳，轻轻揽住了她剧烈颤抖的肩膀。
“休息一下吧，小南。”
这五年，只有他知道，她有多累，有多痛，有多想家。
这句“休息一下”，彻底摧毁了她用五年时间筑起的坚冰。
司小南的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所有压抑的委屈、痛苦、思念与悔恨，在这一刻山洪般决堤。
泪眼模糊中，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