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快半个小时,额头的疼不仅没减轻,反而更厉害了,连带着后脑勺也开始发沉。他裹着浴巾出来,站在镜子前看了看——额头那片红得明显,肿包比刚才大了点,脸色也白得吓人。
他皱了皱眉,拿起手机拨给助理:“备车,去医院。”
助理在楼下等了没十分钟,就见顾明夜下来了。他换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头发还湿着,贴在额头上,脸色瞧着比刚才更差了些。“顾总,您这是……”
“没事。”顾明夜打断他,声音哑得厉害,“去医院。”
车子开得稳,可顾明夜还是觉得头晕。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是杨晚栀扣菜时发红的眼眶,一会儿是她刚才站在门口回头看他的样子,还有她踢他时,鞋尖蹭过他裤腿的软乎乎的触感。
他捏了捏眉心,骂了句“胡闹”,却没什么火气。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医生拿着手电筒照了照他的额头,又让做了个ct。等结果的时候,助理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顾总,要不要通知杨小姐?”
“不用。”顾明夜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别让她知道。”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怕她知道了,要么幸灾乐祸,要么假惺惺地来道歉——不管是哪样,他都觉得堵得慌。
ct结果出来了,医生拿着片子看了半天,说:“没什么大事,就是轻微的软组织挫伤,有点皮下血肿,不算脑震荡。开点消肿止痛的药膏,回去敷几天就好了,别碰水,别熬夜。”
顾明夜“嗯”了一声,接过处方单递给助理,自己则靠在椅子上没动。轻微挫伤,不算大事,可额头那地方就是疼,一跳一跳的,跟他这会儿的心跳似的,乱得很。
助理去拿药,他坐在急诊大厅的椅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突然觉得有点可笑。他顾明夜,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被人扣了一盘子凉菜,还得巴巴地来医院做ct,最后查出个“轻伤”,说出去都得让人笑掉大牙。
可他偏偏就栽在杨晚栀手里了。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
回到庄园时,已经快半夜了。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顾明夜没让助理扶,自己下了车。夜风吹在湿头发上,有点凉,他缩了缩脖子,往楼上走。路过杨晚栀的卧室时,他脚步顿了顿——门虚掩着,里面没开灯,只有月光从窗缝里漏出来,映得地板一片惨白。
她睡了?还是在里面装睡?
他站在门口听了会儿,没听见动静,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他抬手想敲门,指尖刚碰到门板,又收了回来——敲什么?问她“扣完菜睡得香不香”?还是让她看看自己的额头,求她道个歉?
顾明夜嗤笑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他坐在床边,没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床头柜上的药膏。助理已经把药膏拆开了,白色的软管躺在那里,看着有点刺眼。他拿起药膏,挤了点在指尖,往额头上抹——刚碰到肿包,就疼得他倒抽口气,指尖猛地缩了回来。
疼。
不止额头疼,心里也疼。
他把药膏扔回床头柜,往后一倒,摔在床上。床很大,很软,却空得慌。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脑子里又想起刚才在医院,医生说“别熬夜”——他多久没好好睡过了?自从把杨晚栀接来,他每天晚上都得去她房门口站一会儿,听着她的呼吸声才能勉强睡着,稍微有点动静就醒。
他图什么?
图她踢他一脚?图她把凉菜扣他头上?还是图她现在可能就在隔壁房间,心里偷偷骂他活该?
顾明夜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是新换的,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是助理说“有助于睡眠”才换的。可他闻着这香味,却觉得更烦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杨晚栀的时候,教室里,迟到的她,慌张但强装镇静的站在门口拍老师马屁。最后回座前,还差点来了个平地摔,摔完,自己还忍不住笑自己。
那时候她眼里有光,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可现在呢?她眼里只有恨,只有犟,笑都懒得对他笑一下。
是他把她变成这样的吗?
顾明夜抬手按了按额头的肿包,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却更堵了。他知道自己当时做的事不地道,知道她恨他,可他没办法——他不能放她走,放她走了,他这辈子都别想睡安稳了。
他就想把她留在身边,哪怕她恨他,哪怕她天天踢他、扣他菜,哪怕她天天跟他犟。
可刚才额头撞在盘子上的时候,他是真的怕了。怕那盘子再重一点,怕她手滑没拿稳,怕她伤着自己。
顾明夜叹了口气,声音闷在枕头里,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狗。他从床上坐起来,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窗户。夜风灌进来,带着草木的凉气,吹得他稍微清醒了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抹药膏的时候,指尖还沾着点白色的膏体。他没擦,就那么看着,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他也不想这么硬邦邦的,不想总跟她较劲,不想用杨家威胁她。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不恨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像以前那样,哪怕只是对他笑一笑。
可他偏偏只会用最笨的办法,最伤人的办法。
顾明夜靠着窗户站了很久,直到后半夜,才觉得额头的疼轻了些。他回到床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却还是睡不着。他睁着眼看着黑暗,心里像揣了团乱麻,越理越乱。
他想,等明天天亮了,得跟杨晚栀好好说说。不说别的,就说……就说下次别用盘子,用别的行不行?比如用抱枕砸他,或者骂他几句,怎么都好,别用盘子,太疼了。
可又觉得没出息——他顾明夜,居然沦落到跟人讨价还价“别用盘子砸我”的地步了。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闷声骂了句“杨晚栀,你个大混蛋”,眼角却有点发湿。
窗外的月光慢慢移过床沿,照在他额角的肿包上,红得显眼。别墅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声接一声的叹气,混着额头隐隐的疼,在黑夜里慢慢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