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笼罩着静谧的青澜湖。秦望赤着脚,踩在湖边湿润的泥土上,冰凉的露水浸透了他的裤脚,却冷却不了他心头的燥热。他抬头望向湖心岛,那里,秦氏家族的祖祠在初升的朝阳下泛着金辉,庄重而神秘。
今天,是秦家一年一度测灵根的日子。
“望哥儿!你还愣着干嘛!”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像一阵风似的从后面撞了他一下,险些让他栽进湖里。秦望稳住身形,无奈地揉了揉妹妹秦小雨的脑袋:“辰时才开始,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小雨蹦跳着,眼睛亮晶晶的,“听说今年主持的是三长老!他去年可是测出了一个双灵根的天才!要是今年我也……”
秦望笑了笑,目光却不自觉地再次投向湖边那块半埋在泥土里的残碑。那碑不知立了多少年月,碑文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族里的老人也说不出它的来历。秦望从小在湖边玩耍,对这块碑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纹。可不知为何,今早路过时,他总觉得那些残破的符文在熹微的晨光下,似乎闪过一丝极淡、难以察觉的微光。
是他看错了吗?
……
祖祠前的广场上,此刻已聚满了人。三十多名适龄的孩童排着队,既紧张又期待。他们的父母、亲人则围在广场边缘,低声交谈着,目光紧紧盯着广场中央那块半人高的测灵玉。
秦望站在队伍中段,看着前方的孩子一个个走上前,将手按在冰凉的玉石上。
“无灵根,下一个。”
“无灵根……”
“微光!有反应!是伪灵根!虽修行艰难,总好过没有,下去吧,可传《引气基础》。”
大多数孩子都黯然退下,偶尔有一个能让测灵玉泛起微光,便能引来一阵羡慕的低语。伪灵根资质虽差,终是踏入了修行门槛,比起毫无资质的凡人,已是云泥之别。
“秦小雨。”执事念到妹妹的名字。
小雨深吸一口气,小脸绷得紧紧的,走上前,将小手按在测灵玉上。片刻沉寂后,测灵玉骤然亮起红、黄两色光芒,虽不算强烈,却稳定而清晰。
“火土双灵根!好!好!”负责检测的三长老秦守义抚掌大笑,脸上满是欣慰,“天佑我秦家,又添一良才!”
场中顿时一片哗然,羡慕、祝贺的目光纷纷投向激动得小脸通红的小雨。双灵根,在这没落的秦家,已是十年难遇的好资质!
秦望也为妹妹感到高兴,但手心却不自觉地沁出汗水。妹妹资质越好,他心中的压力便越大。
“秦望。”
终于轮到他了。他稳步上前,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将手掌缓缓按在测灵玉上。
入手冰凉。然而,下一瞬,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从掌心窜入手臂!测灵玉像是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表面竟瞬间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什么?!”三长老脸色骤变,猛地起身,“灵力过载?这怎么可能!”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碎成三块的测灵玉。更令人惊异的是,玉石碎片上,竟浮现出他们从未见过的、流转着微光的金色纹路!
秦望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到怀中微微一热——是那颗他今早鬼使神差从残碑旁捡起的、毫不起眼的青色种子。
三长老一个箭步上前,苍老却有力的手抓住他的手腕,一股温和的灵力探入他的经脉。老人的眉头越皱越紧,眼中充满了困惑与难以置信:“奇怪……经脉初开,灵气稀薄,分明是四灵根的驳杂资质……灵力微弱,怎会引发测灵玉过载碎裂?”
“三爷爷,我……”秦望刚想开口,怀中的种子却骤然变得滚烫,烫得他几乎要叫出声来。
三长老似乎察觉到他怀中异样,目光锐利地扫过他胸前鼓胀的衣襟,沉声道:“此事蹊跷。秦望,你先去偏殿等候,不得离开。”
……
偏殿内,檀香袅袅。秦望独自一人,坐立不安。他摩挲着怀中那枚重新变得温热,甚至隐隐随着他心跳脉动的种子,心中充满了不安与疑惑。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人。门被推开,进来的除了面色凝重的三长老,还有族长秦明远,以及掌管家族灵田药圃、德高望重的大长老秦守仁。
三位秦家最高权柄者齐聚,目光同时落在秦望身上,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
“望儿,”族长秦明远的声音低沉而威严,直接伸出手,“把你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秦望心脏狂跳,知道隐瞒不住,只得依言掏出那颗青色种子。种子离开他身体的瞬间,竟自行悬浮而起,表面那原本毫不起眼的斑驳纹路,此刻如同被点燃一般,流淌出璀璨的金色光华,将略显昏暗的偏殿映照得一片辉煌!
“长…长青种!是古籍中记载的长青灵种!”大长老秦守仁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伸出枯瘦的手指,想要触碰,却又怕亵渎般缩回,“不会错!这金纹,这灵韵……先祖手札中描述的,正是此物!”
族长秦明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眼中的震撼,目光灼灼地看向秦望:“望儿,告诉族长爷爷,这东西,你从何得来?”
“就在湖边……那块残碑旁边。”秦望老实回答,“今早路过时,觉得碑上的符文好像在发光,走近一看,就发现了这颗种子躺在碑座下……”
“你能看见碑上的符文?!”族长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甚至带着一丝颤抖。他一步上前,双手紧紧抓住秦望的肩膀,“你看得清?是什么样的符文?!”
在族长迫人的目光下,秦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是的,族长。那些符文……很古老,很复杂,但今早……它们好像在发光,有些笔画,我好像……能模糊认出一点……”
偏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三位老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们相互对视,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骇与狂喜。
良久,族长才缓缓松开手,从怀中贴身内袋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块巴掌大小、边缘残缺的古旧玉简。玉简材质奇特,非金非玉,表面同样刻着一些模糊的纹路。
“三百年了……”族长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感慨,“三百年来,我秦家子弟,你是第三个,能看见那残碑上真正符文的人。”
三长老接口道,语气肃穆:“前两位,一位是我秦家立足青澜湖的奠基先祖;另一位,是百年前家族最惊才绝艳的天才,却在与敌对势力的那场大战中……神秘失踪。”
秦望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从未想过,自己与那块沉默的残碑,竟有着如此深的渊源。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长青种似乎受到某种牵引,再次迸发出强烈的青光。光芒在空中交织、扭曲,最终勾勒出一幅模糊却脉络清晰的山川地势图,其中一道最明亮的光线,直指殿外的青澜湖心!
“这是……灵脉走向图!”大长老失声惊呼,指着图中湖心某处,“这里!青澜湖底,藏着一处灵眼,或者说……一处被隐藏的秘境入口!”
族长秦明远眼中精光爆射,毫不犹豫地双手掐诀,一道道灵光打出,迅速在偏殿内布下了一层强大的隔音与隔绝探查的结界。
“今日之事,关乎我秦氏一族兴衰存亡!”族长目光扫过秦望,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秦望,你需立下血脉誓言,今日所见所闻,不得对外泄露半字,纵是至亲,亦不可言!”
秦望心神凛然,连忙依言,以指尖逼出一滴鲜血,立下重誓。
族长神色稍缓,看向秦望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期许:“从明日起,你不必再去族学听基础讲法,直接搬到内院,跟随大长老学习灵植之术。这颗长青种……好生保管,以自身灵力温养。它,或许就是我秦家挣脱困局,重现先祖荣光的希望所在!”
……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
秦望躺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白日的一切如同梦幻。测灵玉碎裂、长老们的震惊、长青种的神异、残碑的秘辛……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翻腾。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再次来到湖边。残碑在清冷的月光下,依旧沉默而立。他鬼使神差地再次将手贴上冰冷粗糙的碑面。
异变再生!
怀中的长青种骤然变得滚烫!与此同时,碑面上那些原本模糊的符文,一个个接连亮起,散发出柔和而持续的白色光芒!这一次,光芒不再转瞬即逝,而是清晰地映照出符文的完整结构,并且,他看懂的部分更多了!
“仙…庭…遗…脉…守…护…种…”
他不由自主地念出这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心脏狂跳,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的芦苇丛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秦望猛地回头,厉声喝道:“谁?!”
月光下,一道模糊的黑影在芦苇丛中一闪而逝,速度快得惊人!秦望下意识想追,怀中的长青种却传来一股灼热的警告之意,让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远处,巡夜族人灯笼的火光正摇曳靠近。
“那边什么动静?”巡夜人的呼喝声传来。
那道黑影彻底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秦望站在原地,手心冰凉。他攥紧了怀中温热的种子,想起白天族长的话语。赵家?还是其他觊觎秦家的势力?
他明白,从他看见碑文光芒、捡起这颗种子的那一刻起,他平凡的人生,已经彻底结束了。
回到狭窄的小屋,闩好门。秦望在黑暗中取出长青种。种子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青色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真的好似一颗沉睡的、拥有生命的心脏。
他尝试着,将从族学基础功法里学来的、微乎其微的一丝灵力,缓缓注入种子之中。
轰!
仿佛惊雷在脑海炸响!一段古老、晦涩,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法诀,直接出现在他的意识深处:
“万物有灵,长青为引;生生不息,道种初萌……”
这并非他所知的任何一门秦家基础功法!
窗外,夜色渐褪,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来临,而秦望的命运之轮,已悄然转向未知而波澜壮阔的轨道。
他并不知道,此刻,湖对岸戒备森严的赵家宅院深处,一只被施加了隐秘法术的信鸽,正扑棱着翅膀冲天而起,腿上绑着的细小竹筒内,密信上只有简短的八个字:
“秦家异动,疑现古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