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阳天与慕容熙雅比武伊始。
现武林盟主张天正与儿子对峙。
原本盛满热茶的杯子早已见底。
张天只是握着空杯感受虚无。
沉默持续蔓延。
打破沉默的仍是张天。
「为何如此行事。」
低沉的质问暗含力度。
闻言张善渊抬起低垂的头。
「吾儿。」
「…在。」
「可是忘了与为父的约定。」
「没有忘记。」
「既然没忘，为何做出那般选择。」
“….”
张善渊闭上了嘴。
并非无话可说。
只是不愿开口才缄默。
能说的话明明无穷无尽，却知道那些言语终将反噬自身。
「为父不曾告诫过你吗，那力量很危险。」
为何您会这么想。
因说不出这句话，张善渊只能维持同样的沉默。
「那力量会逐渐吞噬你，甚至可能让你迷失自我——为父不是早就说过它很危险吗。」
张天话音刚落，张善渊丹田处便传来躁动。
仿佛被父亲的话语激怒般，那股力量剧烈翻腾着。
毕竟时隔许久才动用，看来它尚未完全沉睡。
父亲并不真正了解这股力量。
虽顶着盟主之名，终究是未经洗礼之人，自然无从知晓。
想必也感知不到吧。
不过是因武斗时的异样才有所察觉。
「分明约定过弱冠前绝不使用，为父才破例应允。为何违背诺言。」
听着张天的质问，张善渊想起了南宫霏儿。
为何要这么做——他虽在心底反复自问。
浮现的答案却只有一个。
‘我害怕了。’
仅仅是因为害怕。
那个愈发耀眼的女子令他恐惧，才不惜动用力量试图逃离。
‘…真是龌龊啊。’
那女子从不退缩的姿态。
那仿佛穿透自己望向远方的目光。
乃至毫无阴霾的昂首阔步。
这一切都令他作呕。
最后连抱着女人回望自己的仇阳天的眼神也是。
为什么自己非得产生这种心情不可。
明明只是使用了被赋予的力量。
凭什么要承受这般羞耻又阵阵刺痛的情绪啊。
这份力量是为成为光而获得的力量。
这是被选中的证明。
因此自己比任何人都有资格绽放光芒。
可为何那个女人独自就能闪耀到如此地步。
‘真是幼稚的感情呢。’
翻涌而上的分明是自卑感。
虽不愿承认 但这就是无法逃避的现实。
是因为那些被判定不成气候的正派后起之秀们远超预期才慌了神吗。
流星——他们确实曾对自己说过。
天机指引的时代之星正是自己。
-两种血脉与气运皆归于你。
-连时间都将为你让路 岂有不成星之理。
虽是现在无法理解的话语。
但他们确指自己为星辰。
定然如此。
必须如此。
必定。
「对不起 父亲。」
张善渊勉强整理思绪 轻声笑了笑。
父亲什么都不知道。
又或是知道却刻意回避。
无所谓了。
「不会玷污父亲的名声。今后不会再犯错了…。」
反正等到那时父亲自然会理解自己。
“...”
张天罕见地没有对张善渊的话作出任何回应。
或许是因为知道儿子优秀 所以平日不太在意？
张善渊身上微妙变化的气质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有什么改变了吗。
张天闭上眼睛思索着。
「得再去见见帮主才行。」
******************
北海冰宫。
北方，因魔境溢出的冰晶影响而终年冰雪不化的北海之主。
也是统治雪原王座之人多数所属之地。
他们不仅在极寒环境中生存，所用武功亦为冰系功法。
代表人物如前任宫主雪懿王昰——冰义君现身中原时。
传说他仅一挥手便令盛夏退散寒冬降临，是培育高手的圣地。
而慕容熙雅体内流着冰宫的血。
其母，慕容家主之妻，正是冰宫主的四女儿。
父亲深爱着母亲。
所以才会不纳妾室，始终只注视着母亲吧。
作为四大世家家主，宣布与北海联姻已属挑衅长老会。
更遑论拒绝纳妾，分明是将家族安危置于个人情爱之后。
仿佛要印证这点，此后所有罪业他都独自背负。
直到慕容熙雅长大成人，仍无法理解父亲。
爱情怎会更重要？
值得牺牲这么多去守护吗?
无论理性感性都难以理解。
看啊，他们的爱情让慕容世家落后于其他四大世家。
使慕容之名逐渐失去威光。
若说他们的爱情留下什么。
只有被武林盟掳获后摇摇欲坠的破碎荣光。
母亲死去 只留下孤独的父亲。
不也留下了必须靠吸食世家骨髓苟活的自己吗。
父母想必不曾料到 刚出生的女儿竟会患上绝脉。
冰宫的血脉竟会酿成如此恶果。
何况在这是连前代不治之症九阴绝脉都能治愈的时代。
说什么无法医治的病症。
这算什么荒唐事啊。
‘真是可笑的故事。’
也是徒劳无益的话题。
虽然自己光是活着就已竭尽全力。
世界却依旧无情运转。
慕容熙雅和其他绝脉患者一样 在武学或感官方面拥有卓越天赋。
但若称之为等价交换 未免太过廉价。
毕竟周遭天才们个个都比这强得多。
光是眼前少年便是明证。
‘那家伙也太夸张了…’
宛若凝聚世间所有火焰般炽烈燃烧的火球。
称之为小型太阳也毫不为过的烈烈威势。
慕容熙雅望着那光景 露出苦笑。
这笑容源于见证仇阳天真本事后 稍解郁结的释然。
也是因目睹实力差距而浮现的苦涩表情。
‘原来道歉是这种意思啊’
隐约明白后反而更觉荒唐。
这种道歉未免太过卑鄙。
慕容熙雅拔剑抬高了赌注。
虽屡屡涌起放弃念头 但绝不能屈服。
慕容熙雅可以认输 但雪凤绝不能倒下。
剑尖凝结着寒气。
慕容世家的家传武功以《青云》这门内家功夫为代表。
并且以此为基础施展的剑法名为《慕容剑法》。
但与其他世家武功随着心法境界提升会增强雷气或火气不同，
慕容世家的武功本与寒气毫无关联。
反倒更接近其他属性。
由此可见，寒气是慕容熙雅独有的特征。
那双异色瞳眸自不必说。
随着境界提升而附着在武功上的寒气，恐怕也源于冰宫血脉的影响。
为施展武功而催动内力时，寒意瞬间袭来。
为抵御寒气不得不再次将内力缠绕全身。
这与冬日严寒截然不同。
源于肉体无法承受体内不断膨胀的寒气。
纵使面前燃着炽焰，哪怕层层裹着厚衣，都无从化解的刺骨寒意。
以生命为代价冻结周遭的、充满死亡气息的
正是慕容熙雅最厌恶的寒冷。
‘腻烦到骨子里，又可怕又刺人呢。’
慕容熙雅凝视着眼前的小太阳。
令人窒息的灼热使喉咙发紧，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即便内力护体的身躯乃至四周都在喷涌寒气
仇阳天释放的热量仍游刃有余地吞噬着慕容熙雅的寒气。
虽觉难以置信，却也是理所当然。
无非是因为仇阳天的热气比自己的寒气更为炽热这般简单的道理。
‘竟能用这种方式施展。’
慕容熙雅有着敏锐的感知力。
虽然这也能帮助解读他人的表情或情绪。
但真正关键的部分在于能更有效地掌握对手使用的武功。
即便达不到历史上记载的天武之体那种神赐级别的感知力。
也意味着多少能有所察觉。
由此看来，仇阳天的武功实在难以名状。
并非指武功艰深晦涩。
从运功方式来看，反而是种朴素的功法。
只是，必要条件似乎相当苛刻。
首先施展时需要极其庞大的内力支撑。
其次还需具备能驾驭暴走火焰的强韧体魄。
慕容熙雅审视着仇阳天的躯体。
‘…看起来不像是经过特别锤炼的样子’
在慕容熙雅眼中，仇阳天的身体相较其他后起之秀显得单薄。
不仅肌肉线条不明显，娇小体格也强化了这种印象。
那么那种控制力究竟从何而来？
简单归因于天赋似乎过于模糊。
但若否认又无从解释。
荒谬世界的产物。
在慕容熙雅看来正是如此。
不过她本就是早已洞悉这点的人物，此刻只是毫无留恋地轻笑。
「面对那样的火焰...我依然感到寒冷呢」
或许是因为骤然直面烈阳。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摆开架势。
毕竟武斗已然开始。
当凝着寒气的剑锋正要顺着慕容熙雅的身姿刺入热浪时。
「呃...?」
慕容熙雅突然僵立原地。
仇阳天的火焰仍在熊熊燃烧，她却像化为石像般静止，连那烈火都忘却了。
「为什么...这...怎么回事?」
与平时高傲得锋芒毕露的慕容熙雅截然不同，结结巴巴的语调突然蹦了出来。
作为慕容熙雅，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为什么….突然不觉得冷了?’
慕容熙雅剑刃上的寒气依然凛冽。
即便内心慌乱，架势却未露破绽。
本该依旧感受到刺骨寒意，可不知为何，那股寒意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慌乱得指尖都在发抖。
这种事这辈子都没遇到过。
就连那唐门都未能驱散慕容熙雅的寒气。
反倒只在背上留下巨大伤疤而已。
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从前现在。」
正当慕容熙雅慌乱之际，声音忽然传入耳畔。
「总之就是想太多。稍出差错眼睛就瞪得铜铃大。」
「…您说什么?」
慕容熙雅追问仇阳天话中之意，对方却立刻露出嫌弃表情。
「没什么。不是对慕容小姐说的话。只是突然想起某人。」
总之耳朵还挺灵。
虽未听见声音，但仇阳天的口型分明是在说这句话。
仇阳天环顾四周继续道。
「要展示的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
「…仇公子?」
「既然愿意等，等到这份上也该够了。」
随着仇阳天话语，火焰开始游移。
球状火焰随着手势变换形态。
与其说是变形，不如说是顺着仇阳天的手臂开始缠绕。
任谁看都觉得危险至极。
恐怕不仅是看起来，实际也确是如此。
那团巨大的火焰在手臂上被狠狠攥紧，绝对不弱吧。
将感觉不到寒冷这种冲击性事件抛在脑后。
慕容熙雅不得不冒出冷汗。
是因为总觉得事态发展有些奇怪。
仇阳天问道。
「不会认输的吧?」
与最初感受到的凝重氛围不同，这是个无比轻快的提问。
「不…那个。」
「对吧，我问了个奇怪的问题，看来是不打算认输呢。」
虽然觉得比武中途这样很荒唐，但慕容熙雅还是不得不产生些许悔意。
毕竟她刚才正看着缠绕在那手臂上的火焰，犹豫着要不要认输。
慕容熙雅慌忙转剑摆好架势。
但脚步还未踏出，仇阳天就先动了。
缠绕火焰的手臂轻轻摆动。
「应该不会痛的。」
呼啦。
灼热的气息强烈到连空间都仿佛要扭曲。
你说那个不会痛…?
要是没打中，我跟你姓?
「或许吧。」
随着仇阳天带笑的话语。
巨大火焰扑向了慕容熙雅眼前。
那便是。
慕容熙雅失去意识前最后所见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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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一击火焰便结束了比试。
本以为至少能撑两三回合，不知为何慕容熙雅竟被一击放倒。
‘早就感觉到了，她总是想太多。这就是缺点。’
到底在脑子里盘算些什么呢。
对我来说聪明人的行为总是难以理解。
当裁判宣布胜利的同时，周围立即响起等候多时的欢呼声。
但我依然没什么特别感触。
‘或许该再放轻松些的。’
只留下些许小小的后悔。
每当施展给别人看的武功后，总会像这样充满莫名的空虚感。
前世更是如此。
也曾为了展现更多而热衷于培育火焰。
正因为太清楚那些火焰用在了何处、本该为何而用。
这辈子本不想再这样了。
「想什么呢，本来就没有哪件事是按计划进行的。」
无论是重生，还是之后直到现在的人生。
我所期望的部分一个都没实现过。
如今该进入无念无想的境界了。
只是。
抬起视线望向高处。
会有人在看吗。
提升气感仔细探查。
仿佛这次就算被发现也无所谓似的。
所以立刻有几个人进入了视野。
盟主并不在场。
少林方丈也未列席。
是因为他们想看的比武已经结束，亦或另有缘由。
无论如何明天总能见到吧。
事到如今，忽然想起来出发到河南前李长老说过的话。
-要闯祸的话，就给我彻底地闯。
实在不像是世家长老会说的话。
当时听着就觉得离谱。
现在想来莫非是李长老的慧眼。
「看来，只能这么办了。」
要是闹得太大。
把责任推给李长老就行。
反正是他让我闯祸的，我只是个听话的乖孩子罢了。
直到确认慕容熙雅安全走下比武台，我才迈开脚步。
以可见程度来说威力不算太强，应该伤得不重。
现在比起那个得先去医房了。
估计这会儿应该已经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