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 唧-.
耳边传来鸟鸣声。
声音本身倒无所谓。
但从窗缝渗进来的光斑刺得眼睛生疼，最终不得不撑起身子。
「…啊。」
揉着眼睛含糊地吐出一声。
因为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战地营房。
而是许久未见的自家卧室。
「…不知不觉就慌了神呢。」
明明本该是最熟悉的房间。
许是在外野宿成习惯了。
所谓安乐的床铺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睡了多久?’
本打算睡个彻底解乏的觉。
看这神清气爽的模样，倒是睡得不错。
勉强支起身子。
或许是房间里有了动静，立刻感知到有人正从门外靠近。
气息停在门前，谨慎地发出询问。
-少爷，您咳嗽了吗？
「嗯。刚醒。」
-这就准备洗脸水。要一并备早膳吗?
「简单些。饭等练完功再吃。」
-明白了。
听声音多半是飞飞。
以常人之躯在战场同甘共苦。
刚回来就忙着整理行装，简直像在拼命干活。
大清早就起身忙碌实在了不起。
‘是不是该涨点工资了?’
这部分由世家而非我承担，所以不太清楚。
就算我不特意提。
估计近期就会涨吧。要是不涨的话，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之后简单洗漱完毕，径直前往练武场。
反正练完还得重新洗，就随便冲了冲水。
既然已经歇了一整天，是时候重新动起来了。
「…啧。」
正走着，忽然感知到有人尾随，不禁咂舌。
不过有个问题。
‘这位大叔可真是锲而不舍啊。’
看来是米夫人手下的武者。
因距离略远再加上对方戴着面罩，无法准确判断年龄。
但感觉像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
‘不像专精埋伏的类型。’
以境界而论显得稍显笨拙。
应该不是刺客或相关流派的人。
虽透着相似的凛冽感，但比起刺客，
更接近训练有素的剑手。
虽无法准确判断，但想必境界颇高。
‘可要干就好好干啊。’
平白惹人在意。
昨天就因太过显眼而提醒过适可而止。
看来这男人听完仍打算继续跟踪。
‘既然感觉不到恶意，就先放着不管——’
但终究难以释怀。
强忍不适抵达练武场时，
不知为何场内早已热气蒸腾。
这本是仇家血脉专用的练武场，按理说该是仇家嫡系之一在使用，
‘…太夸张了吧?’
热浪简直灼人。
在脑海中闪过的成员中，没有能散发这种程度热气的人物。
硬要挑的话，仇熙凤倒是有可能。
即便如此也太过火了。
正疑惑是谁而推开门——
「哦。」
「啊?」
「刚才没看见人，原来是刚起来啊。」
膨胀着仿佛要爆裂的硕大肌肉块，如今已成为大长老的仇轮站在那里。
面对荒唐的状况，我摆出极度无语的表情问道。
「…您为什么在这里?」
「看不出来吗?在修炼啊。」
「不是，我是问为什么偏要在这里修炼。」
虽说是血脉成员专用场所，但并非大长老不能使用。
既然已担任长老要职，本该有专属的修炼场所。
我的疑问是为何偏要在此处修炼。
面对我的质问，大长老露出尴尬的笑容。
「本来来找你这小子，不知不觉就…呵呵，老夫果然还年轻啊。看到这种场地就忍不住想活动筋骨。」
「要找我的话直接去住处不就好了…」
「混账！老夫这把年纪还要为你东奔西走吗?」
「刚才还说自个儿年轻呢。这么快就忘了…」
话音刚落，大长老的拳头已呼啸而至。
咻!
慌忙偏头闪躲。
但那条与笨重外形不符的手臂急速变向，正中我的天灵盖。
砰!
「呃…!」
疯子。
这完全称不上是脑瓜崩的冲击声。
剧痛带来的眩晕感瞬间席卷全身。
「年纪大了可身手没退步啊。」
「哎，真是…!」
抱着脑袋哼哼唧唧时，大长老拍了拍手轻笑出声。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主意。
那笑容灿烂得反而令人害怕。
「……您为什么这样笑?」
「这也算是缘分吧。」
「什么？什么缘分啊？」
为什么要说这么可怕的话。
「要不要和老夫久违地过过招?」
「……久违?我从未与大长老交过手啊。」
「小时候不是经常练吗。」
「那算什么过招!根本是单方面欺负人。」
只要我不听话，就以切磋为名教训我。
至今记得大长老当年把我当球耍的日子。
正因为这些记忆，每逢大长老参与的修炼都会吓得提前逃跑。
「既能重温旧梦又久违地活动筋骨。」
「我还没答应…!」
「那改成单方面欺负人如何?」
“...”
哦，天哪。
这不就是变相说要合法揍我吗?
「……长老，您知道这算虐待吧?」
「说什么虐待，多难听啊，这分明是饱含疼爱的爱抚。」
看起来是认真的。
慌张环顾身后想找逃生缺口。
‘…能逃得掉吗?’
大长老那志在必得的眼神让人压力山大。
‘退路只有一条啊。’
除了身后的门别无他路。完蛋。
要不打穿墙壁?
对，破墙而出就行。
正要提气往墙面轰出缺口时。
大长老发出遗憾的叹息声。
「…阳天你这家伙也挺了不起啊。」
「呃?您指什么?」
「别人为了学一招半式拼死拼活，你小子倒好，第一反应就是琢磨怎么开溜。」
‘被看穿了。’
哈这该死的。
什么时候露馅的?
我的演技和眼神戏明明完美无缺。
「你那张脸都写得明明白白了，我能不知道?」
啥情况?难道我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长老，您该不会还会读心术吧?」
说不定是上了年纪觉醒的新能力?
我都忍不住这么想了。
「行了。本想看看你小子这些年长进多少。啧。」
「如您所见我自力更生发育良好。」
「要说发育还差得远吧…?」
「您没想过可能是长老您体型太超标了…?」
这是我对仇氏家族最大的疑惑。
在普遍体型较小的仇家血脉里。
怎么会出现父亲和大长老这样的巨人体格。
这事儿我真好奇得要命。
‘就算和皇甫家那群人比….也绝对不落下风。’
非但不逊色甚至更显庞大。
尤其考虑到大长老的年纪，维持那种体型根本不合常理。
更别说上次还受过重伤。
按理说功力早该退步了。
哼!大长老重重喷了个响鼻，套上随意搭在旁边的外衣，踏着咚咚作响的步子离开了。
看这架势还真是专程来瞧我这张脸的。
「啊对了。」
「在?」
刚以为逃过一劫要松口气。
大长老突然转身折返。
「正好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
每当大长老说要给我东西时，我的表情就会自然地垮下来。
又想给我什么啊。
大概是因为每次收到这种东西后总会引发一堆麻烦事要收拾。
我摆着僵硬的表情看向大长老递来的物品。
“…?”
大长老递给我的竟是一封信。
「拿着吧。」
「这是什么?」
「是寄给你的信。」
「…通过长老您转交?」
「不错，本该昨日就交给你的，倒是耽搁了些时辰。」
啊，昨天想说的就是这个吗?
特意不通过世家而是经由大长老转交的信。
虽不知是何缘由，还是先接过信揣进怀里。
大长老看着我这副模样，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那目光让我隐隐有些在意。
「另外。听说你见了米夫人。」
「…啊，是的。」
既然回了世家。
见面自是理所当然的事。
「感觉如何。」
「您指什么?」
大长老问我感觉怎样。
但我没完全理解他问话的深意。
是问哪方面怎样呢。
「我是说，时隔多年重逢的米夫人给你什么感觉。」
「能有什么特别感觉?不过是见了面而已。」
若要说真实感受，虽然更多的是不自在和负担感。
但总不能对大长老直言不讳。
在前世。
而且大概也是在这个时节。
我应当正憎恶着她。
母亲刚消失 她就急急忙忙离开世家 这让我恨透了她。
而当我坐上少家主之位 她又突然归来 这更让我怨恨。
说是年少轻狂 其实不过是因处境恐惧 用愤怒来保护自己罢了。
如今回想起来 只觉羞耻难当。
根本没必要做到那种地步的。
可这个道理 我明白得太迟了。
「…是吗 知道了 辛苦你了。」
听完我的答复 大长老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我的肩膀 转身离去。
他看起来还有话要说。
但似乎刻意保持了沉默。
‘是什么呢’
大长老的眼神分明带着惋惜。
前世他就常用这种目光注视我 我太熟悉了。
而那样的眼神
也是最让我痛心的。
所有为我而死之人
都带着那样的目光。
至今记忆犹新
时常折磨着我
也是我在今生拼命避免重蹈覆辙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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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老走后 我简单完成了修炼。
平日总是与魔物近身搏斗
难得正经修炼一次 反倒神清气爽。
用衣服草草擦了擦汗
让红华重新准备洗漱用具后
洗完澡随便扒了几口饭。
正像填饱肚子般应付着三餐 突然想到
‘他们去哪儿了?’
这个点还不见人影 实在反常。
总神出鬼没的南宫霏儿 今天偏就没了踪影。
假装看不见却悄悄现身的慕容熙雅也忙得不见踪影。
往常这个点会突然冒出来拉我去修炼的仇熙凤也异常安静。
‘怎么回事?’
并非矫情地说什么空位让人寂寞之类的屁话。
单纯因为她们不露面就感到不安。
「搞什么啊，真让人心慌。」
常常见到的人突然看不见了。
担心她们是不是在哪里惹了麻烦，不由自主地焦躁起来。
「哈…」
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这话等于承认自己已经习惯和别人共同生活了。
作为人性化的发展或许是好事。
但另一方面又有些微妙。
若为长远生计考虑，这或许是正确方向。
但若立志独担大业。
这种状况就令人如鲠在喉。
需要守护的人变多。
对我而言就意味着更多艰辛。
当然，想着想着又会突然失笑。
‘我算老几。’
一个混混居然妄想扮演英雄。
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实在滑稽。
不过是一顿饭没一起吃。
哪来什么安不安的。
‘要是因为她们不来而不安，直接去找不就行了。’
再简单不过的事。
不来就去见，就这么简单。
想到这儿立即迈开脚步。
反正接下来也就是去找父亲听取后续安排。
虽然还有关于剑门的议题未谈。
但那要等听完日程后再视情况补充。
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
方向正是慕容熙雅所在之处。
原本是打算去找南宫霏儿的。
但从距离上来说慕容熙雅那边更近。
反正明天也要以降低热度为由见面，就当是提前去一趟了。
南宫霏儿那边等见过慕容熙雅后随时去找都行吧。
‘什么情况。’
行走途中。
突然察觉到从刚才就尾随之人的气息消失了。
‘放弃跟踪回去了?’
转念又想是否对方隐藏了气息，正考虑要不要探查时。
还是决定作罢。
既然感觉不到反而更省心。
就这样来到慕容世家众人下榻处附近时。
「嗯?」
「啊。」
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并非慕容世家的人。严格来说也不算我认识的对象。
是凭气息而非面容辨认的人物。
「…啊。」
男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微微别开视线。
但彼此早就心知肚明已被发现。
「为何在此?」
在尴尬的沉默蔓延之际。
我率先开口质问。
男子正是方才跟踪我的中年。
他应该也明白我已识破身份，辩解已无意义。
‘反正辩解了我也不会听。’
正互相用僵硬的表情对视时。
最终男子朝我微微低头。
「…多有冒犯。」
「嗯。」
跟踪别人确实很失礼呢。
就算那样吧。
‘为什么这个人会站在入口?’
这让我很疑惑。
为什么米夫人的人会在这里守着入口。
面对我的提问，男人短暂沉默。
看那架势像是在用传音入密之类的功夫。
‘瞧瞧。’
里面莫非出了什么事。
慕容熙雅肯定在宅子里。
虽然没想过米夫人会搞什么动作。
但凡事都有万一。
或许是因为这个念头闪过吧。
咔嚓。
微微活动身体 将内力提至中丹田。
正当膨胀的躯体要朝男人伸手时。
「…请进。」
因男人的声音停住动作。
「这就为您带路 少爷。」
「…突然?」
「是团主大人吩咐引您进去。」
「团…啊?」
听到男人说出团主二字时。
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
在这里能被称作团主的只有一人。
问题在于她为何会在慕容家宅邸。
我跟随男人的引导迈步。
真奇妙 明明是来慕容家人物下榻之处。
结果却要由外人引路进房。
吱呀——
疑似慕容熙雅所在的房门打开。
确认里面人物后 不禁暗吸凉气。
因为脑海中闪过的猜测完全应验了。
房间里。
不知为何显得比平时更加僵硬的慕容熙雅与.
呼噜.
神情平静品着茶的米夫人正坐在那里.
紧接着米夫人特有的冰冷视线朝这边投来.
「好久不见啊。」
面对米夫人平淡向我搭话的模样.
我不自觉地露出了呆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