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站在侯府书房中央，手中一卷图纸尚未完全展开，烛火在她眉眼间投下深浅不定的影子。谢云峥立于案前，目光凝在她指尖翻动处。
“火药藏得极隐。”她声音低而稳，“但痕迹逃不过药粉显影。”
谢云峥点头：“学堂硝石残留与账册不符，说明柳家早有预谋。”
沈微澜将图纸铺展于案上，取出一只青瓷瓶，倒出些许银灰色粉末，轻轻洒落于纸上。片刻后，几道原本模糊不清的墨痕浮现出来，蜿蜒如蛇，直指京城三处坊市。
“东市布庄、南巷酒楼、西街茶馆……”她低声念着，“看似寻常，实则暗通水路。”
谢云峥沉声问：“你打算用这画呈堂？”
“不止是呈堂。”她提笔蘸墨，另取一幅绢帛，“我要他们无从狡辩。”
她执笔落墨，山川脉络随腕力起伏而现，墨色浓淡之间，竟似藏着某种律动。谢云峥看得出神，忽觉那山势走向隐隐熟悉——竟是当年柳家往北境运送粮草的密道图！
“你怎么会……”
“《破阵图》本为兵法之象。”她淡淡一笑，“我不过是借它来画出真正的战局。”
谢云峥上前一步，俯身细看，忽然发现其中一条溪流旁，墨迹略有异样。他抬手轻触，竟觉微微发涩。
“这是……”
“显影墨。”沈微澜抽出另一支细毫，蘸取一种略带酸味的液体，在那处轻轻一抹。果然，一道暗红纹路浮现出来，赫然是柳家私印的标记。
“他们以商贾之名，行通敌之事。”她语气冷然，“而这图中三条路线，正是他们输送军械的通道。”
谢云峥神色渐凝：“若将此图呈给圣上……”
“便能一举扳倒他们。”她接话，却不急不躁，“但还差一样东西。”
“什么？”
她将婚书摊开，背面诗句在灯光下泛起微光。
“密码。”她指着一行字，“‘归梦故园’四字，对应虎符缺口上的龙鳞纹路，便可解出他们密信中的暗语。”
谢云峥目光微动：“你是说……我们手上还有密信？”
“昨日学堂搜出的火油桶里，夹层有一封未燃尽的纸条。”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残片，“冬珞已交给我。”
谢云峥接过，仔细辨认，只见上面写着几句看似寻常的诗：
“风起云涌夜，孤舟渡寒江。 青灯照旧影，谁共此宵长？”
他皱眉：“这像是……求援之辞？”
“不是求援。”沈微澜提笔，在旁边写下几个数字，“这是柳家内部传递消息的方式。每句诗对应一个地点和时间。”
她一边解释，一边将诗句拆解，对照婚书背面的密码表，终于拼出一段完整的信息：
“亥时三刻，东市布庄地窖，交接第二批兵器。”
谢云峥眼中寒光乍现：“他们在今晚动手。”
“所以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沈微澜收起图纸，转身看向门外，“春棠呢？”
“在前厅候着。”谢云峥答。
“让她立刻调派人手，封锁东市周边，务必一网打尽。”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脚步声，春棠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封刚刚送来的信件。
“姑娘，柳家那边有动静了。”她低声禀报，“有人看见柳若蘅的贴身侍女出入东市布庄，形迹可疑。”
沈微澜眉梢微挑：“她倒是沉得住气。”
“要不要现在就去？”谢云峥问。
“不急。”她却摇头，“我们还要等一个人。”
“谁？”
“那位真正掌控柳家命脉的人。”她眸光幽深，“幕后之人，绝不会亲自露面，但我们既然已经找到他们的命脉所在，不妨设个局，逼他现身。”
谢云峥沉默片刻，终是点头：“你想怎么做？”
“用这张《破阵图》，做一场戏。”她拿起画卷，轻轻一卷，“让他们以为，我们掌握的远比他们想象得多。”
夜幕降临，东市布庄灯火昏黄，门口小厮正打着哈欠，忽然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
数名黑衣人快步而来，为首者压低兜帽，径直走入布庄内堂。
屋内，一名女子早已等候多时。
“你来迟了。”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
“路上耽搁了些。”男子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精明干练的脸，“今日学堂的事，你们怎么处理的？”
“烧了。”女子淡淡道，“没人活着出来。”
男子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接下来要做的事，容不得半点差错。”
“我知道。”女子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最新的联络方式。”
男子接过，扫了一眼，眉头微皱：“你们换地方了？”
“是。”女子点头，“那边太危险，我已经安排好了新的据点。”
男子沉吟片刻，忽然抬头：“你确定沈微澜不知道这里？”
“她若知道，就不会只派几个人来查火油桶。”女子嘴角微扬，“她太聪明，反而容易被自己的聪明所误。”
男子冷笑一声：“但愿如此。”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
“官兵来了！”
两人脸色一变，男子立即站起身：“怎么回事？”
女子迅速将信件塞进袖中，冷冷道：“看来她还是有点本事。”
男子咬牙：“走！”
他们刚要出门，门却被猛地推开，数十名官兵涌入，刀剑出鞘，寒光闪烁。
沈微澜缓步走进，身后跟着谢云峥。
“让你们久等了。”她笑意温婉，眼神却锋利如刃。
男子盯着她，瞳孔微缩：“沈微澜？你怎么会……”
“你以为我在学堂布置陷阱，是为了抓放火的人？”她轻笑，“错了，我是在等你们自己跳进来。”
男子怒喝：“快走！”
几名手下拔刀迎战，却被夏蝉率众截住。刀光交错间，血溅石阶。
女子见状，忽然退后一步，朝角落的机关按去。
“砰！”一声闷响，地板裂开，一道暗梯显现。
“想跑？”沈微澜早有准备，手腕一翻，金簪脱手而出，精准插入机关缝隙，生生卡住转动轴心。
“你！”女子惊怒交加。
谢云峥已然逼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还有什么话说？”
女子挣扎不动，忽然冷笑：“你以为这样就能定我的罪？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沈微澜静静看着她，缓缓开口：“我知道你是谁。”
她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女子袖口。
“你的绣样，和你当年嫁入侯府时的一模一样。”
女子面色骤变，嘴唇颤抖：“你……你怎么会有那个……”
“因为你忘了。”沈微澜眸光如霜，“你写下的‘若蘅’二字，不只是名字，更是一段无法抹去的过去。”
女子怔住，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惊惧。
沈微澜转身，对官兵下令：“带走。”
谢云峥站在她身旁，低声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她望着女子被押走的背影，声音平静：“我想知道，她背后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