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峒的寨子建在半山腰上,竹楼层层叠叠,像挂在悬崖上的蜂巢。最大的那座竹楼里,火塘烧得正旺,牛油灯的火苗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忽明忽暗。
龙土司坐在上首的虎皮垫子上,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精壮汉子,穿着靛蓝染的土布袍子,脖子上挂着一大串银饰。他脸上总是带着笑,但眼神像山里的老鹰,锐利得很。他举起牛角杯,对着坐在下首的赵天佑几人示意。
“赵少东家,还有这几位英雄,”龙土司的声音洪亮,带着山里人特有的豪爽,“我敬你们一杯!蓉州城的事,我都听说了。除贪官,平瘟疫,是大功德!”
赵天佑端起面前的米酒,客气地回敬:“土司过奖了,分内之事。”
白芷和陆轻尘也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铁心坐在最靠外的位置,面前那杯酒一动没动。他拄着拐杖,腰杆挺直,目光低垂,看着火塘里跳跃的火苗,仿佛周遭的热闹都与他无关。墨言那柄弩弓,就靠在他手边的竹墙上。
龙土司放下酒杯,拿起一把割肉的小刀,慢条斯理地削着一块烤鹿肉。“说起来,”他像是随口提起,“蓉州那个矿场,以前是你们四海商行在管吧?听说……底下有点不太平的东西?”
赵天佑心里一紧,面上不动声色:“是有些棘手的矿脉,开采不易。”
“不易?”龙土司呵呵一笑,把一块鹿肉送进嘴里,“我听说,是出了能要人命的毒石?还引来了瘟神?”他咀嚼着,目光扫过几人,“这样的祸害,留在手里,怕是夜长梦多啊。”
陆轻尘忍不住插话:“土司的意思是?”
龙土司放下小刀,用布巾擦了擦手,身子微微前倾,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我们黑水峒,世代住在这山里,对付山里的毒物,比外人有些办法。那矿场……还有蓉州城现在乱糟糟的局面,不如交给我来打理。也省得几位英雄再劳心费力,你们说是不是?”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要接管矿场和蓉州。
竹楼里的气氛瞬间凝滞。火塘噼啪作响,几个侍立在龙土司身后的彪悍武士,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赵天佑深吸一口气,放下酒杯:“土司的好意,我们心领。只是矿场和蓉州的事务繁杂,不敢劳烦土司大驾。四海商行自有章程处理。”
龙土司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靠在虎皮垫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章程?”他慢悠悠地说,“在这西南地界,我龙某人的话,就是章程。”
就在这时,坐在龙土司右下首的一个壮汉猛地站了起来。这人身高体壮,一脸横肉,左边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眼角一直划到下巴。他是龙土司手下最勇猛的武士,叫巴狼。
巴狼拎起面前的一个酒坛,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然后把空坛子往地上一摔,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抹了把嘴,喷着酒气,摇摇晃晃地走到大厅中央,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赵天佑几人,最后死死钉在一直沉默的铁心身上。
“喝酒吃肉,有什么意思!”巴狼的声音像破锣,带着挑衅,“早就听说中原有好汉,功夫了得!今天正好,土司宴请英雄,我巴狼也想开开眼!”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直指铁心,特别是铁心手边那柄弩弓和受伤的腿,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喂!那个瘸子!看你背着家伙,像个练过的!敢不敢下来,跟我比划比划,给土司和各位助助兴?!”
竹楼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铁心身上。火光照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他依旧垂着眼,仿佛没听见这侮辱性的挑战。只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了些。
陆轻尘气得差点跳起来,被赵天佑用眼神死死按住。白芷担忧地看着铁心,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龙土司端起酒杯,轻轻晃着,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仿佛在看一场早已安排好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