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佑那句“大晟亡了”的话音,如同沉重的铅块,落在议事厅每个人的心头。烛火不安地跳动,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仿佛也在为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而颤抖。厅内一片死寂,连窗外的风声都似乎变得格外刺耳。
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是颠覆性的。它不仅仅意味着一个都城的陷落,一位皇帝的死亡,更意味着维系了数百年、早已千疮百孔却依然勉强存在的秩序框架,彻底崩塌了。最后一道束缚野心和武力的枷锁,消失了。过去那些还需要打着“清君侧”、“奉天讨逆”旗号行事的军阀藩镇,如今可以毫无顾忌地亮出獠牙。名分大义已失,天下正式进入了纯粹依靠刀剑和实力说话的丛林时代。
偏安一隅的幻象被彻底击碎。西南蓉州,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依靠地理的偏远和与中原若即若离的关系来维持脆弱的平衡。中原的战火、流民的冲击、以及更可怕的——那些在兼并战争中获胜、实力急剧膨胀的新军阀贪婪的目光,迟早会蔓延到这里。想要在这乱世中存活下去,甚至保住一方安宁,就不能再仅仅满足于守城和商贸。
赵天佑脸色阴沉,在厅内来回踱步,脚步沉重。他脑中飞速盘算着现有的存粮、兵力、军械,以及周边土司的态度,越算心情越沉重。白芷坐在一旁,双手紧握,指节发白,她想到的是源源不断的流民和可能随之而来的、更凶险的瘟疫,医药的压力将会空前巨大。
一直沉默坐在轮椅上、凝视着桌面的铁心,终于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扫过焦虑的赵天佑和担忧的白芷,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预见了这一天。他示意狗娃将轮椅推到那张铺着简陋西南地域图的桌案前。
他伸出那只活动仍有些不便的右手,手指缓慢而坚定地按在地图上代表蓉州的那个点上。然后,他的手指开始移动,先是向北,划过那片如今已陷入血火混乱的中原腹地,那里标注着几个势力强大的藩镇名称;接着,手指又向东、向南移动,划过那些与西南接壤、关系微妙、实力不容小觑的州府和部族领地。
他的手指所过之处,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最终,他的手指回到蓉州,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乱世,”他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却像磐石一样稳定,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才刚刚开始。”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依次看过赵天佑和白芷,“以前的法子,不管用了。想要活下去,想要守住这里,”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蓉州之上,“我们必须变得更强。”
他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更强的人口,更多的粮草,更利的刀兵,更严的规矩。从现在起,蓉州不能再只是一个安居乐业的边城,它必须成为一个……堡垒。”
时代的车轮已然碾过旧日的轨迹,朝着未知而血腥的方向狂奔。要么被碾碎,要么,就得让自己变得比车轮更坚硬。蓉州的命运,走到了一个必须做出改变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