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秘密营地内,“惊雷鳞甲”的成功并未让陈衍停下脚步。他深知,面对桓玄控制下富庶三吴之地源源不断的财力物力,尤其是其强大的水师和重装步兵,北府军需要更全面、更坚固的防御力量。鳞甲虽巧,但覆盖面积有限,防护要害有余,对抗全身披挂的重步兵集团冲击则显不足。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之前秘密铸造、却因桓玄篡位而未能大规模装备的筒袖铠。这种甲胄由数百片精锻铁甲片紧密编缀而成,覆盖胸、背、肩、臂,形如筒状,防护面积远超鳞甲,是重装步卒对抗刀劈斧凿和密集箭雨的理想装备。但传统筒袖铠过于沉重,关节僵硬,影响机动。
“减重!增活!”陈衍定下目标。他与王铁头等老匠人日夜钻研:
甲片精炼: 进一步优化焦炭冶铁和冷锻工艺,提升铁片硬韧性的同时,在保证防御力的前提下,将甲片厚度削减近一成。
编缀革新: 在肩、肘、腋下等关键活动部位,采用更灵活的小甲片叠加编缀,并增加皮衬缓冲,大大提升关节活动范围。
内衬优化: 内衬采用多层压实的葛布与薄皮复合,既吸汗透气,又能有效缓冲钝器冲击力。
最终,新一批轻量化、灵活化的筒袖铠出炉,重量比传统制式减轻近两成,关节活动性提升显着。但未经实战检验,始终是纸上谈兵。
机会很快到来。密探急报:桓玄从三吴搜刮的一批巨额税银和军粮,由数艘坚固的艨艟战船押运,正沿江西进,欲充实其荆州大本营。船队护卫森严,有精锐“楚卫”重步兵押送。
刘裕果断决定:劫下此船!一为断桓玄财源粮道,二为实战检验新式筒袖铠!任务交给了刘裕麾下悍将丁旿,陈衍主动请缨随队,亲自观察新甲实战表现。一支由三十名最强悍、最信任北府老兵组成的“铁甲队”被选出,人人披挂上新铸的筒袖铠,外罩普通号衣掩人耳目。
行动地点选在一处芦苇丛生、水道狭窄的江湾。丁旿率数艘快船埋伏于芦苇深处。
午时刚过,桓玄的税船队逶迤而来。三艘艨艟巨舰居前,船体包铁,甲板上“楚卫”重步兵盔明甲亮,强弓硬弩林立,戒备森严。后面跟着数艘满载粮秣银箱的运输船。
“放箭!阻其船头!”丁旿一声令下,埋伏的快船上射出火箭和浸油的柴捆,目标并非伤人,而是射向船队前方的江面!火焰和浓烟瞬间升腾,暂时阻滞了船队前进的势头,并制造了混乱。
“铁甲队!登船!”丁旿如猛虎般率先跃出快船,手持巨斧扑向为首那艘艨艟!三十名身着筒袖铠的北府壮士紧随其后,如同三十尊铁塔,沉默而迅猛地跃上敌船甲板!
“敌袭!是北府贼!”楚卫军官厉声高呼,“弩手!射!重步!结阵!挡住他们!”
“嗡——!”密集的破空声响起!艨艟上的强弩手居高临下,近距离攒射!箭雨如飞蝗般扑向刚刚登船、立足未稳的“铁甲队”!
“咄!咄!咄!咄!……”
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如同暴雨打铁,瞬间响成一片!预想中箭矢入肉的闷响和惨叫声并未出现!
只见那些笼罩在普通号衣下的北府壮士,面对迎面而来的箭雨,竟无一人闪避!他们只是微微低头,护住面门,用包裹着筒袖铠的双臂交叉护在胸腹要害!
精钢打造的弩箭狠狠撞在他们身上!箭镞与筒袖铠表面的冷锻甲片剧烈碰撞!大部分弩箭如同撞上了铁壁,箭头瞬间变形、崩碎!只有少数力道极强、角度刁钻的箭矢勉强钉在甲片缝隙或活动关节的皮衬上,但也仅仅是浅浅嵌入,根本无法造成实质性穿透!甲片被撞击处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凹痕和白点,发出沉闷而密集的“咄咄”声,如同无数把铁锤在敲打铁砧!
“什么?!”楚卫弩手们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们赖以成名的破甲弩,竟然无法撕开对方步兵的防御?
“是重甲!他们穿了重甲!”经验丰富的楚卫军官嘶吼,“重步!刀斧手!上!砍他们的关节!砸碎他们!”
甲板上的楚卫重步兵迅速结阵,手持长刀、重斧和铁骨朵,怒吼着向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北府“铁甲队”碾压过来!这些楚卫也是身披重札甲,力量强悍。
“结锥阵!凿穿!”丁旿咆哮,巨斧抡圆,如同旋风般劈向敌阵。三十名筒袖铠战士以他为锋刃,瞬间结成一个紧密的三角冲击阵型,沉默地迎向数倍于己的敌人!
“铛!!!”
“锵!!!”
刀斧狠狠劈砍在筒袖铠上!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彻江面!火星四溅!
沉重的战刀劈在肩甲、胸甲上,只留下深深的斩痕和白印,甲片扭曲变形,但内衬缓冲吸收了大部分冲击力,里面的战士只是身体剧震,咬牙硬抗,反手一刀捅进对手的甲缝!
势大力沉的铁骨朵砸在臂甲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筒袖铠的甲片和复合内衬展现了卓越的钝击防御力,手臂剧痛甚至可能骨裂,但避免了被一击砸碎肢体的厄运!受伤的战士怒吼着,用未被击中的手臂死死抱住敌人,为同伴创造机会!
楚卫试图攻击关节,但陈衍改良的关节小甲片叠加编缀发挥了作用!刀锋卡在灵活的甲片缝隙中,难以深入,反被北府老兵趁机绞杀!
更让楚卫士兵胆寒的是,每当他们的武器重重劈砍在筒袖铠上,那厚实、坚韧的甲片在承受巨大冲击时,会发出一种低沉、浑厚、如同古寺铜钟被巨木撞击般的嗡鸣!
“嗡——!”
“咚——!”
这声音并非“惊雷鳞甲”那种爆发性的雷鸣,而是更加沉重、更加持久、带着金属震颤的共鸣!尤其是在多人同时被击中时,那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金属嗡鸣声,如同地狱熔炉中敲打铁砧的交响,重重地敲击在每一个楚卫士兵的心头!这声音象征着对方恐怖的防御力,象征着己方攻击的徒劳!恐惧如同冰冷的江水,开始淹没楚卫士兵的勇气。
“铁浮屠!他们是铁打的!”不知哪个楚卫士兵崩溃地喊了出来。这个称呼迅速在混乱的甲板上蔓延。
“铁浮屠!刀枪不入啊!”
“打不死的怪物!”
士气崩溃只在瞬间!当看到自己拼尽全力的劈砍只能在对方铠甲上留下白印,听到那令人心胆俱裂的金属嗡鸣,再勇猛的楚卫士兵也感到了绝望。反观北府“铁甲队”,虽然有人因钝击受伤吐血,有人甲片严重变形行动受限,但在新式筒袖铠的保护下,竟无一人阵亡!他们如同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铁人,沉默而坚定地向前推进,用刀斧撕开楚卫的阵线!
丁旿抓住战机,巨斧劈飞挡路的军官,直扑舵楼!陈衍则带人迅速控制了船上的强弩,调转箭头指向其他敌船,压制援兵。
兵败如山倒。主舰被夺,旗舰被俘,剩下的运输船见势不妙,或投降或试图逃跑,均被丁旿的快船分队拦截。
战斗结束。江风卷散硝烟。三艘艨艟和数艘运输船尽数落入北府军手中。甲板上,楚卫士兵的尸体与跪地投降者混杂。而三十名“铁浮屠”,如同浴血的钢铁雕像,矗立在血泊与残骸之间。他们身上的筒袖铠遍布刀痕斧印,凹陷变形,内衬染血,却依然牢牢地守护着主人的生命。那金属甲片在江风中微微震颤,仿佛还在低吟着胜利的嗡鸣。
陈衍仔细检查着每一副筒袖铠的损伤情况,手指抚过那些深刻的斩痕和变形的甲片,眼中闪烁着数据的光芒:“关节活动性还需优化,胸甲抗钝击能力需加强内衬…但整体防御力,远超预期!”此战,筒袖铠初试锋芒,以“铁浮屠”之名,宣告了北府重步不可撼动的防御时代来临,也为即将到来的决战,铸就了最坚实的中流砥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