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湖畔,晨雾未散,湖水倒映着两个略显茫然的身影。
没有任何预想中的机缘,只有冰冷的现实。
君笙拍了拍衣角的露水,看向身边沉默的陌尘:“陌尘,要不要我送你回家?”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却很温和。
陌尘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我…不想回去。”他避开了君笙的目光,望向远处朦胧的山峦。
君笙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了然问道:“是因为受罚,然后‘重伤’顾长老逃出来,怕回去被关起来?”他特意在“重伤”二字上加了重音。
陌尘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被戳穿的窘迫,随即化为急切:“算是,但我没有伤他,是他打晕了我,醒来就在荒野山林,然后就看见你和白川在那儿了。”
君笙眼神锐利起来,像出鞘的剑锋,低声道:“我一直在想……你身边那个白川,不对劲。顾长老,也很有问题。”
“少主也察觉了?”陌尘眼中瞬间燃起亮光,仿佛找到了同盟,他苦笑一声,带着深重的疲惫:“我说我活得不容易现在信吗?”
君笙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信。”他目光沉静地看着他:“需要我做什么?”
陌尘深吸一口气,靠近君笙,声音轻得像风:“不要打草惊蛇,我想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如…我们以身入局,将计就计?”他的眼神冷静而锐利,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君笙挑眉:“你要怎么做?”
“先陪我去找月尘。”陌尘语气坚定。
“去狐族?”君笙问。
“你那空间戒不是能用吗?”陌尘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果断道:“走。”
“陌尘,你使唤我使唤的很自然。”
空间一阵细微波动,两人已置身于狐族领地梦泽城,古木参天,灵气氤氲。
陌尘行礼道:“多谢少主。”
陌尘拦住一位路过的狐族少年,单刀直入:“月尘可有回来?”
少年眼神闪烁了一下,飞快答道:“少主啊?被狐王绑去玄猫族小住半年啦。”
“玄猫族?”陌尘心头一跳,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是啊,”少年似乎急于离开,语速很快:“今日玄猫族的寂暝公主与我家少主定亲,半年后,寂暝公主就要嫁到狐族。”说完,他匆匆行了个礼就溜走了。
再次回到人界,阳光刺眼。
陌尘的脸色比在狐族时更沉。
“君笙~”陌尘看向身边的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送我去玄猫族。”
君笙试问道:“这月尘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陌尘:“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他不想成婚。”
君笙说:“我知道,他喜欢的是你。”
语气说完带着点醋意。
君笙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和那凡人般脆弱的身体,没有劝阻,反而洒脱一笑,眼神温润却坚定:“好一句‘以身入局’。今日我舍命陪君子,我随你一起。
现在的你形同凡人,万一遇到危险,我还能捞你一把。”他巧妙地化解了他的孤立感,强调了守护之意。
陌尘看着他坦荡的笑容,紧绷的神经莫名松了一丝,没有拒绝:“嗯。”
空间戒光芒再闪,两人已站在玄猫族云屏城巍峨森严的入口。
巨大的黑色石雕玄猫盘踞门楣,眼神冰冷地俯瞰来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寂静,与“定亲”的喜庆毫不相干。
守门的玄猫族卫兵眼神锐利如鹰,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戒备森严得如同大敌当前。
玄猫族领地,阴云低垂。
巨大的黑色石门宛如巨兽之口,两侧石雕玄猫眼泛幽光,守卫披坚执锐,杀气腾腾,哪有一丝“定亲”的喜庆?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陈旧血液混合的冰冷气味。
“山雨欲来风满楼…” 君笙低声自语,眉头紧锁,护在形同凡人的陌尘身前。
“站住,玄猫族重地,闲人免入。” 守卫长枪交叉,寒光逼人。
陌尘面无惧色,声音清晰:“不死树族陌尘,求见月尘少主与寂暝公主。”
守卫眼神闪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今日乃少主与公主定亲吉日,不见外客。速速离开。”
“吉日?” 陌尘冷笑,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森严戒备:“这阵仗,倒像是如临大敌。”
守卫脸色一沉:“休要胡言。再不走,休怪我等不客气。” 兵刃寒光更盛。
君笙上前一步,身形挺拔,瞬间化解了部分压迫感。
他脸上挂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笑意:“这位兄弟,通融一下?我们远道而来,只为道贺。况且~”
他语气微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威压:“月尘少主是我这位朋友的至亲,见不到人,我们恐怕难以安心离开。”
他巧妙地抬出了“至亲”和“不安心”,既给了对方台阶,又施加了无形压力。
守卫首领犹豫了,眼前男子气度不凡,绝非易与之辈。
他最终硬邦邦道:“等着,我去通禀。” 转身匆匆没入沉重的石门之后。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阴冷的穿堂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毒蛇游走。
石门再次开启,出来的并非守卫,而是一位身着华丽黑袍、面容阴鸷的老者,正是玄猫族长寂灭。
“陌尘公子?” 寂灭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陌尘,带着审视与一丝贪婪,最终落在她身边的君笙身上,闪过一丝忌惮。
“月尘与寂暝正在接受先祖赐福,不便打扰。请回吧。”
“赐福?不是说小住半年吗?” 陌尘捕捉到对方目光中的异样,心念电转,瞬间将线索串联:白川的监视、狐族少年的谎言、玄猫族的诡异戒备、族长此刻的贪婪眼神…她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是为了月尘的‘千面神心’?”
寂灭瞳孔骤然收缩,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而暴戾:“陌尘公子果然不是传闻中那般柔弱随意,知道得太多,可是会死的。”
一股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碾压而来。
君笙反应极快,一步挡在陌尘身前,周身泛起柔和却坚韧的金光,硬生生扛住了威压。
他声音依旧沉稳,带着安抚的力量:“族长息怒。我这朋友只是关心则乱,胡乱猜测罢了。”
他巧妙地化解了陌尘的“直言”,将其归为“关心则乱”,同时暗中蓄力。
“哼。” 寂灭冷哼一声,威压稍敛,但杀意未减:“不管你们知道什么,今日休想踏入一步,月尘是我玄猫族的女婿,他的机缘造化,自有我族安排。至于你…”
他阴冷的目光锁定陌尘:“一个不被重用的不死树族公子,灵力尽失的废人,还是想想自己的处境。
若再纠缠,休怪本座不念旧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陌尘迎着寂灭的目光,毫不退缩,声音冰冷:“你们强留月尘,图谋神心,就不怕狐族知晓,两族开战?”
“狐族?” 寂灭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自身难保的你,也配威胁我玄猫族?滚。”
石门轰然关闭,沉重的撞击声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
被拒之门外,陌尘脸色苍白,并非害怕,而是愤怒与担忧。
君笙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低声道:“冷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强闯非智。
看来月尘处境比想象更糟,他们图谋甚大。”
“我知道。” 陌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里飞速运转:“玄猫族如此有恃无恐,必有依仗。
顾长老和白川的异常,月尘被‘绑’来定亲…这背后必定有人推动,目标不仅是月尘的神心,可能还有…覆灭两族。”
“覆灭两族?” 君笙眼神一凝:“谁有如此大的手笔和野心?”
“还记得落星湖吗?” 陌尘眼中寒光闪烁:“我们是如何到了湖底山洞都不知道,醒来一无所获,就像…被利用完的棋子。
顾长老打晕我时,我隐约感觉到…他的气息和混沌雾里的魔煞气息…很像。” 这个惊人的联想让他自己都心头一震。
“你是说混沌魔煞还有那些缝合怪都是顾长老弄出来的?
他和黑衣人定然有什么联系?”
君笙瞬间明白了其中关联,脸色凝重:
“若真如此,他布局深远,月尘被擒,两族对立…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他背后还有谁?”
就在此时,两人藏身的阴影处,空间微微扭曲。
“呵呵呵…好敏锐的洞察力,可惜,太晚了。” 一个沙哑阴冷的声音响起。
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人影缓缓浮现,正是顾长老。
他身边,站着两个身影:一个眼神阴鸷,额生诡异竖纹的青年帝渊,三头灵蛇族少主;另一个,赫然是白川。
他此刻脸上再无半分温和,只有冰冷的服从。
“顾长老,白川。” 陌尘瞳孔猛缩。
“陌尘,君笙。” 顾长老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带着笑意:“既然猜到了这么多,那就更留不得你们了。
不过,在你们死前,不妨让你们做个明白鬼。”
帝渊上前一步,带着残忍的兴奋:“表弟,顾长老的计划天衣无缝,利用寂灭那蠢货对‘千面神心’的贪婪,让他囚禁月尘,试图炼化神心。
这过程必然损耗玄猫族大量精锐力量,甚至可能引发神心反噬。届时…”
他舔了舔嘴唇:“我三头灵蛇族大军,与顾长老暗中策应的人手,将里应外合,一举覆灭玄猫、重创狐族。
这片地域,将是我帝渊的囊中之物。”
白川阴冷地盯着陌尘:“至于你,陌尘公子,你的价值就是作为刺激月尘的‘药引’,让他心神失守,方便寂暝炼心吞噬月尘。
当然,现在计划有变,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就只能…消失了。” 他手中凝聚起幽暗的灵力,杀机毕露。
顾长老发出夜枭般的笑声:“陌尘公子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踏入落星湖的陷阱,成为承载魔种的容器,我还特意将你封印。
君笙少主,你将是覆灭玄猫族最华丽的烟花,动手。”
“覆灭,我为什么要覆灭玄猫族?”君笙惊讶询问。
陌尘指着顾长老说:“你到底是谁,潜伏我身边多久了?原来是你封印的我。”
他看向君笙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看清楚他是怎么施展封印咒,记得替我解除封印。”
君笙点了点头。
陌尘又说道:“想必顾长老定然是计划了很久,可惜你没有完全封印我,信不信现在我就杀了你。”
顾长老有些疑惑说道:“那就再封你一次,看你如何反抗。”
只见他双手捏着复杂的手诀,捏诀到一半,他笑了:“没成想,陌尘公子的嘴皮功夫也很厉害,从前都是沉默寡言,看样子也是装的。”
陌尘见这招没用,转头看向君笙,君笙朝他点了点头。
陌尘放下戒备之心说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了,也知道你的计划,你敢不敢与我在神君面前对峙。”
顾长老怒吼道:“你们赶紧上。”
帝渊和白川同时扑向陌尘,致命的攻击瞬间降临。
“陌尘~” 君笙目眦欲裂,体内力量狂涌,就要不顾一切爆发。
然而,就在他情绪剧烈波动、杀意盈胸的刹那,一股狂暴、阴冷、充满毁灭欲望的恐怖力量,毫无征兆地从他灵魂深处炸开。
双眼瞬间被纯粹的血色魔光淹没,理智荡然无存。
“吼——!!!”
一声非人的咆哮从君笙喉咙里迸发,肉眼可见的暗红色魔气环绕,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形成恐怖的毁灭冲击波。
首当其冲的帝渊和白川,脸上的狞笑瞬间化为极致的惊恐。
“不,是魔种的力量…啊~” 帝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破碎,身体在那狂暴的魔气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瞬间重伤。
白川更是连惨叫都发不出,直接被魔气直接脱去意识。
顾长老在魔气爆发的瞬间就感到了致命的威胁,他怪叫一声,身上爆发出远超平时的浓郁黑光,拼尽全力向远处遁去。
即便如此,他的一条手臂也被逸散的魔气擦中,瞬间化为乌有。
他亡魂皆冒,再不敢停留,化作一道黑烟疯狂逃窜,留下怨毒的嘶吼:“君笙,陌尘,你们坏我大事,等着被天下共诛。”
恐怖的魔气冲击并未停止,如同灭世的潮汐,狠狠撞在玄猫族那巍峨的黑色石门和护族大阵上。
轰隆隆——!!!
地动山摇。
坚固无比、刻满符文的黑色石门如同沙堡般崩塌。
号称能抵御大能攻击的护族大阵,仅仅支撑了一息,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寸寸碎裂。
毁灭的魔气洪流长驱直入,席卷了整个玄猫族核心领地,宫殿倾塌,楼阁粉碎,无论是惊惶奔逃的玄猫族人,还是那些试图抵抗的长老、守卫,在绝对毁灭的力量面前,都脆弱得如同蝼蚁。
惨叫声、爆炸声、崩塌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死亡的交响。
血色魔光映照下,君笙如同降世的魔神,悬浮在半空,只有纯粹的毁灭意志。
而刚刚被君笙下意识用最后一丝清明推开的陌尘,重重摔在远处,后背撞断了一棵古树,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到的只有君笙那双完全被血色魔光占据、空洞而无情的眼睛,以及在他脚下迅速化为炼狱焦土的玄猫族领地。
“君…笙…” 他嘶哑地呼唤,声音淹没在毁灭的轰鸣中。
肆虐的魔气似乎耗尽了力量,或者目标已经达成,整个玄猫族核心区域已化为一片死寂的废墟。
君笙眼中的血光闪烁了一下,他茫然地扫视着这片由他亲手制造的死亡绝地,目光最终落在了废墟边缘、唯一还有生命气息的陌尘身上。
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一丝熟悉。
他身影一晃,瞬间出现在陌尘面前。
陌尘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君笙,是我,陌尘,你醒醒…”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只被残余魔气缭绕、冰冷无情的手。
君笙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像丢弃一件碍事的垃圾般,将他狠狠甩向远处更深的密林。
“呃~” 陌尘重重砸落在地,剧痛和冲击让他彻底昏死过去。
君笙看也没看,身影化作一道血光,消失在茫茫天际,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焦土和弥漫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