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笙那家伙把陌尘从沉梦里硬生生摇醒时,他还恍惚着,只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睡饱了的懒意,眼皮重得像压了山。
“陌尘?”他那张俊脸凑得极近,温热的呼吸都扑到他脸上了,声音黏糊糊的,带着点刻意的甜腻:“醒醒,别赖床啦。”
“别闹,我再睡会。”
“天黑了,小尘儿醒醒。”
“天亮了?”陌尘含糊地嘟囔,只想把脸埋回那软和的锦被里。
这几个月,除了被灌汤药就是昏睡,这难得的安宁简直让人上瘾。
“亮什么亮,外头天都擦黑了。”
他手指不客气地戳了戳他的脸颊,动作轻佻:“快起来,正事儿等着你呢。”
陌尘被他强行拽着坐起身,脑子还是木的,没好气地瞪他:“干嘛?扰人清梦,天打雷劈知不知道?”
“陌尘,我以后叫你小尘儿怎么样?”
“阿笙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我无所谓,你叫的开心就行。”
君笙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挨得极近,胳膊都贴着他胳膊了,他侧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热切:
“小尘儿,你先前答应了我一件事的,还记得吧?”
他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当时睡得迷糊,被这家伙软磨硬泡,好像……是点了头?
“咳~我想想~”陌尘清了清嗓子,试图挣扎:“什么答应不答应的,我睡糊涂了,不算数。”
“小尘儿可不带这样的。”他立刻叫起来,那声音委屈得能拧出水,手指还勾住他一片衣袖,轻轻扯着:“堂堂陌尘公子说话怎么能不算话呢?
传出去多不好听!”
他顿了顿,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直勾勾地望着他,里面全是期待的光:“就一件小事,帮我留个念想,好不好?”
陌尘看着他这副样子,太阳穴突突直跳。
每次他用这种眼神看自己,陌尘就知道准没好事。
果然,他下一句就来了:“我都让白川准备好了,好几套衣裳,都是顶好的料子,有公子穿的锦袍,也有……”
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诱哄的意味:
“姑娘家穿的轻纱罗裙,素色的,好看得紧。”
“君笙!”陌尘头皮瞬间炸了,声音都变了调:“你让我穿什么?!”
“罗裙呀,又不是没穿过,没见过。”
他眨眨眼,一脸无辜:“怎么了?小尘儿现在这模样,穿罗裙定然是极好看的,天仙下凡都比不过。”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陌尘一把甩开他扯着衣袖的手,翻身就要往被子里钻:
“不穿!想都别想?
失心疯了才答应你。”
“哎,你答应了的。”君笙哪里肯放过他,隔着被子就来挠陌尘腰侧的软肉。
他手又快又刁钻,指尖带着点灵力,又痒又麻,陌尘躲都躲不开,在被子里扭成一团。
“陌尘公子,还怕一件小小的裙子?传出去笑掉人大牙了。”他一边挠一边笑,声音得意洋洋。
“住手!君笙!你……哈哈哈……你给我停下!”陌尘被他挠得又气又笑,眼泪都快出来了,这种融洽的氛围怎么看都不正常。
他见陌尘真急了,才停了手,却还是隔着被子把他裹住,声音带着笑,又软了下来:
“好啦好啦,不闹你了。
就穿三件,就画十幅,好不好?
画完了画册给你收着,我保证,除了你还有我,谁都不给看!嗯?
小尘儿?求求你啦……”
那声“求求你啦”拖得长长的,尾音像带着小钩子。
陌尘缩在被子里,感觉自己不太对劲,只觉得脑袋空空,昏昏沉沉的。
答应?那也太……太羞耻了!不答应?看他这架势,今天能善罢甘休?
“……就三件。”他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带着万分的不情愿和认命。
“好!就三件!小尘儿最好了!”他欢呼一声,猛地掀开盖着的被子,不由分说就把他拽了起来,动作快得惊人。
眼前景物瞬间模糊扭曲,再清晰时,已不在朝阳殿的寝殿里。
水汽氤氲,带着淡淡的暖香。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白玉浴池,池水清澈见底,升腾着袅袅白雾。
池边不远处立着一架素雅的屏风。
“喏,后面挂着衣袍罗裙。”君笙指着屏风,一脸期待:“快去换上那件月白的罗裙。”
陌尘站在原地,脚底像生了根,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
屏风后面,隐约可见那件轻薄的纱裙轮廓,像一片柔软的云霞。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才挪动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绕到屏风后,手指触碰到那件罗裙。
触感冰凉柔滑,像水一样。
他捏着那细细的裙带,指尖都在微微发烫。
屏风外,君笙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小尘儿,换好了没?需要我帮忙吗?”
“闭嘴!不需要。”他低吼一声,手忙脚乱地开始解自己身上的寝衣。
这该死的裙子怎么这么复杂。
层层叠叠的带子,系得他头昏眼花。
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把那堆柔软的布料裹到身上,感觉浑身不自在,轻飘飘的,哪哪儿都漏风。
磨蹭了半天,他才慢吞吞地从屏风后挪出来,垂着头,根本不敢看他。
“哇……小尘儿真好看。
每每看到你的样子,我就在想,小尘儿到底是个姑娘还是位公子。”耳边传来君笙毫不掩饰的惊叹,那声音里的惊艳像小针一样扎着陌尘的神经。
他感觉脸上红的不像样子。
“快点画。”陌尘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只想赶紧跳进水里躲起来。
几步走到池边,也顾不上水温怎样,直接淌了进去。
温热的池水瞬间包裹到腰际,带来一丝奇异的味藉,好像能把那身该死的罗裙和陌尘隔开一点。
“靠到池边去,”君笙的声音带着一种指挥的笃定,他不知何时已盘膝坐在池边不远处,面前悬浮着一支发着微光的玉笔,笔尖对着虚空,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对,就靠着那玉璧。”
他依言靠过去,冰冷的玉石紧贴着后背,激得他微微一颤。
池水刚好没过胸口,那轻薄的纱料浸了水,更显透软,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
他猛地闭上眼,不敢往下想。
“头稍微往后仰一点,嗯,就这样。”
君笙的声音听起来很满意:“左手抬起来,用手背撑着额角……对,就是这样,别动!”
他像个提线木偶,僵硬地照做着。
撑着额头的手腕很快就开始发酸。
“肩膀~”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狡黠的笑意:“把领口再松一点,露个肩膀出来。”
“君笙!”陌尘猛地睁开眼,怒视过去:
“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一手虚托着那支悬浮的玉笔,另一只手撑着脸颊,笑得不亦乐乎:“这怎么能叫得寸进尺呢?
这叫意境!意境懂不懂?
出水美人,半遮半掩,才最是动人嘛。
小尘儿乖,就露一点点,嗯?”
他最后那个“嗯?”字,故意上扬,带着点哄骗的意味。
陌尘狠狠瞪着他,恨不得把他那双亮得过分、写满促狭的眼睛给剜出来。
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那该死的“答应了”三个字占了上风。
他咬着牙,极其缓慢、极其不情愿地,用指尖把左肩那薄如蝉翼的轻纱往下勾了一点点,一点点冰凉的空气拂过裸露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啧,真好看。”君笙的声音轻飘飘的,像羽毛搔过心尖。
那支悬浮的玉笔开始动了,流光溢彩,在虚空中飞快地勾勒着线条。
“好了没?不画了,不画了就这样。”陌尘感觉自己像个被钉在墙上的木偶浑身僵硬,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撑着头的手腕酸得要命。
“别急嘛,表情放松凶巴巴的不好看。
别催别催,快了快了。”
他答得敷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虚空作画的笔尖:“保持住,别动,
哎,小尘儿,你脸怎么越来越红了?
害羞了?”
“……热的。”他别开脸,池水明明温凉,可脸上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哦?热的呀?”他拖长了调子,显然不信:“那要不要把另一边肩膀也……”
“阿笙!你别太过分……”他警告地低吼,感觉自己的底线在摇摇欲坠。
“好好好,不露了不露了。”
他见好就收,但那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那……换个姿势?
你试试把身子侧过去一点,对,右肩对着我这边,头低下去,看着水面……
哎,眼神别那么凶嘛,柔和一点,想象一下……
嗯,想象一下水里有朵特别好看的花?”
“我不喜欢花。”
“想象有好吃的食物。”
“我不喜欢吃。”
“那你自己想,想你喜欢的人。”
“喜欢你……?”
他侧过身,依言微微低头,看着清澈池水里自己模糊扭曲的倒影。
一身可笑的月白色罗裙。
柔和?他努力扯了扯嘴角,大概比哭还难看。
水里要真有朵花,那才见鬼。
他现在只想把这池水泼到他脸上。
“噗……”他那边传来一声没憋住的笑。
“你笑什么!”陌尘立刻抬头瞪他。
“没,没什么,”他赶紧摆手,嘴角却还翘着:“就是觉得……小尘儿你这‘柔和’的眼神,杀气腾腾的,怪……怪可爱的。”
可爱?
他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那支玉笔还在刷刷地动着,流光四溢。
天知道它到底在画些什么鬼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像熬过了一整夜。
君笙终于轻轻吁了口气,那悬浮的玉笔光芒一敛,一幅完全由灵光构成的画影在半空中缓缓展开。
画上的人半浸在温润的池水里,月白色的轻纱贴着玲珑的曲线,湿漉漉地缠绕在臂弯和腰际。
左肩的薄纱滑落,露出一片细腻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脸颊微侧,被水汽蒸腾出薄红,眼睫低垂,在水面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角抿着,带着一种不自知的、被逼到绝境般的脆弱和倔强。
水波荡漾,光影迷离,整幅画透着一股朦胧又惊心动魄的美。
他只看了一眼,就猛地移开了目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羞愤欲死。
这、这画的是我?
那画里氤氲着水汽、眼尾都泛着红的家伙,透着一股子……
一股子难以言说的风情,陌生得让陌尘心惊。
“怎么样?是不是绝色无双?”君笙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他手指轻轻一划,那灵光画影便自动卷起,落入他掌心消失不见。
他站起身,走到屏风边,又拎出来一套红色的公子锦袍,料子上用银线绣着雅致的竹叶暗纹。
“来,小尘儿,试试这套!”他扬了扬手里的锦袍,眼睛亮得吓人,显然尝到了甜头,兴致勃勃地准备开启下一轮“折磨”。
他看着那套明显精致华贵许多的锦袍,又看看君笙那张写满期待和不容拒绝的脸,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刚才那幅画带来的冲击还没过去,这混蛋居然还想接着画?
“不画了!”他斩钉截铁,声音因为羞恼还有点不稳:“你这都好几幅了,说好的十幅,已超过十幅。”
“哎呀,小尘儿,”他几步凑到池边,蹲下身,和他视线平齐,脸上又挂上了那种让人无法招架的混合着撒娇和耍赖的笑容。
“你看,这浮尘珠空间都开了,衣裳也都拿来了,就多画几幅。
我保证,这套男装,绝对规规矩矩的,就站那儿,让我画个挺拔的公子身姿就行。
好不好?嗯?求求你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试探性地、轻轻地戳了戳陌尘露在水面外的肩膀。
那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像带着微小的电流,激得他猛地一缩。
“别碰我!”陌尘像被烫到一样往后躲,池水哗啦一声响。
“碰一下怎么了?”他非但没收手,反而变本加厉,手指竟沿着我湿漉漉的肩线滑了一下,眼神促狭:“小尘儿身上又没刺。
再说了,刚才不都露给我看、画都给我看了,碰一下还不行了?你身上哪处没碰过,哪处没看过?”
这混蛋。
得了便宜还卖乖。
“别说了别说了,脸都没了,都没法见人了,赶紧画。”
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头顶,烧光了他最后一点理智。
君笙走近池沿,捏着陌尘的下巴:“小尘儿,在我这里你想怎样就怎样,不用在乎名声。”
“君笙~!”他忍无可忍,猛地抬手,狠狠一巴掌拍在水面上。
“哗啦——!!!”
大片的池水被灵力激荡,掀起一股巨大的水浪,劈头盖脸就朝蹲在池边的君笙扑了过去,势如破竹。
君笙大概完全没料到陌尘会突然发难,或者说,没料到他会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反击。
他脸上的促狭笑容瞬间凝固,瞳孔里映出扑面而来的巨大水墙,只剩下纯粹的错愕。
“噗——!”
水浪结结实实地拍在他身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晶莹的水花四溅,在浮尘珠空间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他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得往后一个趔趄,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浑身湿透,发冠歪斜,几缕墨黑的发丝狼狈地贴在光洁的额角和俊俏的脸颊上,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
他呆坐在那儿,像一只被暴雨突袭、茫然无措的漂亮水鸟,一身精致的锦袍吸饱了水,沉重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略显单薄却依旧优美的身形轮廓。
水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从微张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的唇边滴下。
空间里霎时安静得只剩下水珠滴落在地的“嗒、嗒”声,以及他因为怒气和刚刚用力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站在齐腰深的池水里,隔着蒸腾的水汽,看着他那副落汤鸡似的、完全懵掉的滑稽模样。
心口那股翻腾的羞恼和憋屈,像是被这兜头浇下的一池水瞬间冲散了大半,一种奇异的、带着报复性快意的感觉悄悄冒了头。
活该。
叫你逼我穿罗裙,叫你动手动脚,叫你画那该死的画。
他抿着唇,努力压下嘴角那一点控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弧度,维持着冰冷的表情,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声音硬邦邦地砸过去:
“清醒了没?”
地上的“水鸟”终于动了动。
君笙缓缓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沾着水珠,显得异常黑亮。
他没有立刻暴跳如雷,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嬉皮笑脸,只是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陌尘。
那眼神……怎么说呢?
没了之前的促狭和玩味,反而像被水洗过一样,异常清晰,异常专注。
他定定地看着站在水中的陌尘,目光从滴水的发梢,滑过另一套烟霞色轻纱勾勒的肩颈线条,最后落在陌尘强装镇定却微微绷紧的下颌线上。
水珠顺着他完美的下颌线滑落,砸在他湿透的衣襟上。
他嘴角忽然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
那不是一个玩味的笑,也不是一个讨好的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惊叹,还有一丝丝得逞后的餍足,像偷吃到最甜糖果的孩子。
“小尘儿……”他开口,声音被水浸润过,带着点低哑的磁性,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你生气的样子……”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舌尖轻轻舔去唇边一颗水珠,眼神灼灼:“比那画里的仙子,还要勾人百倍。”
“闭嘴。”
最后在君笙软磨硬泡的纠缠下,又被迫画了几幅不一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