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庄园的主卧室里,时间仿佛被昂贵的香料和沉寂一同凝固了。厚重的墨绿色丝绒窗帘严丝合缝地遮挡着外界,只有壁炉里永不熄灭的魔法火焰在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苍白的侧脸上投下跳跃的、微弱的光影。
汤姆·里德尔坐在床边那张他坐了无数个日夜的高背扶手椅里,姿势如同雕塑。他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床上沉睡的人,目光深沉得几乎要将那铂金色的睫毛一根根数清楚。床头柜上,那个时间沙漏内的星沙无声流淌,记录着这令人心焦的静谧。
就在某一刻,仿佛蝴蝶轻颤翅膀,阿布拉克萨斯搁在羽绒被上的、瘦削而优美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汤姆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猎豹察觉了最细微的动静。他倾身向前,呼吸都屏住了。
紧接着,那双闭合了太久、让汤姆魂牵梦萦的灰蓝色眼睛,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地、带着些微迷茫地睁开了。
那双眼睛里初时还蒙着一层雾霭,仿佛迷失在遥远的梦境里,但很快,那迷雾散去,锐利、清醒、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确认感,重新点燃了那抹独特的灰蓝。它们精准地聚焦在汤姆脸上。
没有惊呼,没有茫然的询问。阿布拉克萨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钟,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又一个光怪陆离的幻境。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勾了勾唇角。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放松的认可。
汤姆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又骤然松开,血液重新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想要触碰对方的脸颊,确认这份真实的回归。
然而,阿布拉克萨斯的动作比他更快。他抬起那只刚刚动过的手指,虽然显得有些无力,却异常坚定地勾住了汤姆的脖颈,微微向下用力。
汤姆顺从地俯下身。
一个吻落了下来。
起初是轻柔的,带着试探般的触碰,如同羽毛拂过冰面。但很快,这轻吻就变了质。阿布拉克萨斯几乎是凶猛地加深了这个吻,带着一种压抑了太久、亟待确认的渴望与掠夺,齿列被撬开,呼吸被交缠,仿佛要将这分离数月的空白尽数弥补回来。他的手臂因为虚弱而微微发抖,但那力道却不容拒绝。
汤姆在一瞬间的错愕后,立刻以更加炽热、更具占有欲的姿态回应了他。他的手撑在阿布拉克萨斯颈侧,另一只手紧紧箍住了他的腰,将他更深地按向自己,仿佛要将他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空气中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唇齿交缠的暧昧声响,还有壁炉火焰愉悦的噼啪。
这是一个毫无优雅可言,充满了原始确认意味的吻。
直到阿布拉克萨斯因为缺氧而开始轻轻推拒他的胸膛,汤姆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但额头依旧抵着他的,呼吸粗重,黑色的眼眸里是翻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沉情感。
“欢迎回来,阿布。”汤姆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温柔。
阿布拉克萨斯微微喘着气,苍白的脸颊因为刚才的激烈而染上薄红,这让他看起来终于有了几分生气。他没有回应汤姆的温情,灰蓝色的眼睛紧盯着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尽管气息还有些不稳:
“守护神咒。现在,汤姆。”
汤姆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他在验证。验证他灵魂的完整性,验证他那场疯狂冒险的最终成果。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拿就放在手边的魔杖。他只是抬起了右手,掌心向上,意念集中。
“Expecto patronum.”
银白色的光芒如同破晓的第一缕晨晖,温暖、纯净、磅礴,自他掌心喷涌而出。那光芒如此强盛,瞬间驱散了房间里积郁已久的阴霾,甚至让壁炉的火焰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光芒迅速凝聚、成形——那是一条巨大而优雅的银色树蝰蛇。它比阿布拉克萨斯自己的守护神还要大上一圈,鳞片闪烁着月光般清冷而坚韧的光泽,蛇身修长有力,在空中缓缓游动,带着一种内敛的、令人心悸的威严。
这条银色的树蝰成型后,先是亲昵地环绕着汤姆盘旋了一周,然后,它那三角形的蛇头转向了床上的阿布拉克萨斯。它冰冷无机质的银色眼眸注视着阿布拉克萨斯,竟缓缓游弋过去,低下头,试图用那颗光芒凝聚的头颅,去蹭阿布拉克萨斯搭在被子上的手。
那姿态,带着一种近乎依恋的温顺。
阿布拉克萨斯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快的、如释重负的光芒,紧抿的嘴唇终于放松了下来。
然而,汤姆的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起,似乎不满于自己守护神这过于“谄媚”的姿态。他几乎是有些粗鲁地一挥手,意念一动,那条庞大而温顺的银色树蝰便如同被打碎的镜影,瞬间化作点点银光,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满室尚未平息的温暖魔力波动。
“满意了?”汤姆看向阿布拉克萨斯,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眼底深处那抹柔软却无法掩饰。
阿布拉克萨斯轻轻“嗯”了一声,仿佛刚才那个急切地要求验证的人不是他。他动了动身体,试图靠坐起来,却立刻蹙起了眉。长时间的卧床让他的肌肉无力而僵硬,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异常艰难。
汤姆立刻伸手扶住他的后背和手臂,动作熟练而稳妥地帮他调整姿势,在他身后垫上柔软的靠枕。那姿态,仿佛这半年多来,他已经重复过无数次这样的搀扶与调整,尽管之前从未得到过回应。
“我睡了多久?”阿布拉克萨斯靠好后,感受着身体传来的陌生酸软感,问道。他的声音依旧有些低哑。
“半年多。”汤姆回答,目光依旧流连在他脸上,仿佛看不够似的,“准确地说,六个月零十一天。”
阿布拉克萨斯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些许真实的惊讶:“感觉上……似乎只过了两个多月。”他回想起在那个平行世界的经历,虽然度日如年,但仔细算来,确实没有半年之久。
“不同空间的时间流速可能存在差异。”汤姆解释道,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一个普通的魔法理论,但他握着阿布拉克萨斯手腕的指尖,却微微收紧了些许,“这很常见。”
“看来我那趟‘旅行’的票价,还包括了时间上的折扣。”阿布拉克萨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疲惫的刻薄,“倒是笔划算的买卖,如果忽略过程的话。”
汤姆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咒语,扫过阿布拉克萨斯的全身。
“除了感觉像是被一整个霍格沃茨厨房的家养小精灵踩着过去跳了场芭蕾之外,”阿布拉克萨斯懒洋洋地说,“好得不能再好了。”他试着动了动脚趾,一阵酸麻感让他微微龇牙。
汤姆显然不接受这种模糊的形容。他挥动魔杖,召来了被软禁在庄园里、随时待命的圣芒戈治疗师沃普。
沃普治疗师战战兢兢地进来,在汤姆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注视下,对阿布拉克萨斯进行了一番全面而细致的检查。
最终,他得出了和汤姆预期一致的结论:马尔福司长的身体非常健康,魔力循环稳定,灵魂状态……异常强健稳固,目前的虚弱仅仅是由于长期卧床导致的肌肉萎缩和体力不足,需要一段时间的复健和营养补充。
“瞧,”阿布拉克萨斯在沃普退下后,对着汤姆扬了扬下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我就说好得很。马尔福的品质,向来可靠。”
汤姆没有反驳,只是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晶杯,用魔杖点了点,杯中出现清澈的、带着一丝薄荷清香的温水。他小心地递到阿布拉克萨斯唇边。
阿布拉克萨斯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润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阵舒适。他的目光掠过汤姆专注的神情,落在了那个依旧在静静流淌的时间沙漏上。沙漏边缘精致的银漆,有几处已经出现了细微的磨损和剥落,显然是被频繁摩挲使用的痕迹。
“看来某人是把我的礼物当成了唯一的消遣,”阿布拉克萨斯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他特有的、混合着关切与调侃的尖锐,“以至于把它都快盘出包浆了。怎么,里德尔先生这半年的社交生活如此贫乏,只能靠重温旧梦度日?”
汤姆喂他喝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静无波:“嗯。因为太想你了。”
如此直白、毫不掩饰的回答,反而让准备好迎接刻薄反击的阿布拉克萨斯噎了一下。他看着汤姆低垂的、线条完美的侧脸,那上面没有任何玩笑或戏谑的神情,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坦然。
这混蛋……总是知道怎么让他哑口无言。
阿布拉克萨斯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耳根微微发热,故意用一种挑剔的语气说:“行了,别喂了,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我饿了,需要真正的食物,而不是这些寡淡无味的水。让小精灵送点像样的东西上来,希望这半年你的品味没有倒退到只认得黑面包和清水的地步。”
汤姆从善如流地放下杯子,召唤了家养小精灵,低声吩咐了几句。他没有再提起平行世界,没有追问那些具体的、想必不会愉快的细节。阿布拉克萨斯眉宇间那一闪而过的、不愿多谈的晦涩,已经足够说明问题。而汤姆自己,则将那份对于另一个“自己”的、冰冷刺骨的杀意,暂时压回了心底最深处。现在,还不是时候。
眼下,只有这个刚刚醒来、虚弱又挑剔、活生生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才是他唯一需要关注的全部。
小精灵很快送来了温热的、易于消化的营养粥品和切好的新鲜水果。汤姆没有再试图喂他,只是将餐盘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然后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有些费力地、却坚持自己拿起勺子。
阳光终于勉强穿透了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斑。房间里,只剩下银匙偶尔碰撞瓷碗的清脆声响,以及时间沙漏里,那终于不再显得漫长而绝望的、星沙流淌的微小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