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朔的身影刚出现在廊下,小桃立刻起身挡在苏沅身前,语气带着警惕:“云朔公子,这里是我家三小姐休息的地方,还请公子止步!”
苏沅闻言,轻轻拉了拉小桃的衣角,声音平静:“小桃,无妨,你去亭外守着吧,别让旁人过来。”
小桃愣了一下,见苏沅态度坚定,只好不情不愿地退到亭外,目光仍紧紧盯着云朔,生怕他对苏沅不利。
廊下的脚步声缓缓靠近,雪松气息愈发清晰。
云朔在苏沅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仔细端详着。
今日她梳着简单的垂挂髻,发间点缀的珍珠钗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月白色襦裙衬得她身形愈发纤细,虽双目失焦,却透着一股安静的灵气。
两人沉默片刻,苏沅先开口,声音轻得像晚风:“你的伤……好些了吗?”
云朔猛地回过神,眼中满是惊讶:“你怎么知道是我?你明明看不见。”
他当日在明安寺狼狈不堪,她的眼睛看不见,又隔了半月,没想到她竟还能‘认’出自己。
苏沅指尖轻轻攥着帕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的嗅觉和听觉,比常人灵敏些,你身上的雪松味,还有你的声音,我都记得。”
云朔怔怔地看着她,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见过太多人因她眼盲而轻视她,却没料到,这份“缺憾”竟让她拥有了如此敏锐的感知。
他沉默片刻,语气柔和了几分:“多谢崔姑娘关心,伤口已经好多了。”
亭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月光透过树叶洒在两人身上,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云朔看着苏沅低垂的眼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沉默片刻后,语气带着几分郑重:“明安寺那日,多谢崔姑娘仗义相助,若不是你指点藏身之处,又替我应付侍从,后果不堪设想。”
苏沅闻言,轻轻抬起头,对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唇角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举手之劳罢了,云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见你当时处境窘迫又无恶意,才略尽绵薄之力。”
“姑娘的‘绵薄之力’,对我而言却是雪中送炭。”云朔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那日我不便透露身份,还望姑娘莫怪,毕竟我的处境特殊,贸然暴露恐会给你带来麻烦。”
苏沅轻轻点头,她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
邻国质子的身份本就敏感,又被二皇子追捕,若是当时暴露,不仅云朔自身难保,连崔家都可能被卷入纷争。
她轻声道:“云公子也是为了周全,我理解。”
亭外的月光愈发清亮,虫鸣声渐渐低了下去。
云朔看着苏沅安静的侧脸,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眼前这个眼盲的女子,虽身处困境,却有着超乎常人的聪慧与通透。
他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亭外忽然传来小桃的声音:“三小姐,二小姐派人来问,您要不要回前厅了?”
两人的对话被打断,苏沅对着亭外应道:“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她转向云朔,轻声道别,“云公子,我该走了,后会有期。”
云朔看着她被小桃扶着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苏沅被小桃扶着走回前厅时,丝竹声依旧喧闹,可她刚踏入殿门,就敏锐地察觉到一道异样的目光。
那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更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势在必得”,像藤蔓般缠上来,让她下意识攥紧了小桃的手。
她循着感觉微微侧头,虽看不见目光的来源,却能从周围细微的动静判断出方向。
那道目光,来自太子身侧的位置,是太子?还是他身边的某位权贵?
“善善,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崔兰立刻注意到她的异样,快步上前扶住她,语气满是担忧。
苏沅轻轻摇头,凑到崔兰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姐姐,有人在看我,那目光……不太对劲。”
崔兰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目光在太子与几位世家公子身上停顿片刻,最终落在了户部尚书之子赵谦身上。
方才苏沅在后院时,赵谦就频频望向殿外,此刻见苏沅回来,眼神里的贪婪更是藏都藏不住。
“别担心,有我在。”崔兰握紧苏沅的手,语气带着安抚,又悄悄用眼神示意侍卫多留意赵谦的动向。
苏沅点点头,努力忽略那道令人不适的目光,可她心中清楚,这道“势在必得”的目光,绝不会无凭而来。
是因为崔家的势力?还是因为她与云朔在后院的短暂接触被人察觉?
无论缘由如何,这场寿宴,对她、对崔家而言,都愈发危险了。
宴席终了时,夜色渐深。
崔巍由侍从推着轮椅走在最前,崔兰扶着苏沅紧随其后,三人一同走出皇子府大门。
晚风带着凉意拂过,吹散了席间的喧嚣,却吹不散各自心头的沉郁。
马车早已等候在门外,侍从掀开帘幕,崔兰先扶着苏沅上车,又转身帮着侍从将崔巍的轮椅安置妥当。
待三人都坐稳,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
车厢内一片安静,苏沅靠在软垫上,指尖仍能回想起那道“势在必得”的目光带来的不适感。
她轻声打破沉默:“姐姐,方才看我的人,是谁?”
崔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凝重:“是户部尚书的儿子赵谦,他家最近在朝堂上依附太子,怕是想借着联姻拉拢咱们崔家。”
崔巍闻言,眉头紧锁:“哼,他倒打得好算盘!真当咱们崔家是任人拿捏的?”
苏沅沉默着,脑海里却闪过云朔的身影——寿宴上各方势力的交锋、赵谦的觊觎、云朔的隐秘,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一起。
她知道,这场寿宴的结束不是风波的平息,而是更多未知挑战的开始。
马车继续前行,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崔家的灯火在远处隐约可见。
可三人心中都清楚,想要护住这个家,查清五年前的真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