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蟠龙柱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冰冷的光泽,那蜿蜒盘旋的龙身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苏晚静静地站在丹墀下,殿内的寂静仿佛能将她的心跳声无限放大,每一下跳动都清晰可闻,如同战鼓擂动,敲击着她的神经。
顾昭身着玄色官服,笔挺地站在她身侧,投下的阴影犹如一座沉稳的山,给予她无形的力量与安全感。
“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参!” 陆大人的声音陡然拔高,犹如洪钟般在殿内回响,震得殿角的铜铃轻轻作响。他今日特意换上了簇新的绯色官袍,腰间的玉牌擦拭得锃亮,在晨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然而,他眼角那片昨夜未消的青肿却格外醒目,那是昨日被愤怒的百姓推搡时,撞在验药台角留下的痕迹,如同一个鲜明的印记,诉说着他的狼狈。
丹陛上,皇帝半倚在龙椅上,神色慵懒,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陆大人身上,缓缓开口:“陆院判要参谁?”
“草民苏晚!” 陆大人 “扑通” 一声跪地,动作干脆利落,身后紧跟着六位御医,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仿佛排练过一般。“她昨日在验药局故弄玄虚,伪造验药流程,污蔑御药房的血莲子有毒!分明是妖言惑众,扰乱朝纲!”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了巨石,激起层层涟漪。苏晚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早料到陆大人不会轻易罢休,却没想到他竟敢在早朝上如此明目张胆地给她扣上 “妖言惑众” 的大帽子。这罪名一旦坐实,轻则杖责,让她皮开肉绽;重则流放,彻底断了她医馆的根基,让她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陆大人说草民伪造流程,不知有何凭证?” 她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半步,声音清泠如泉,在殿内悠悠回荡。“昨日验药时,在场百姓百余人,吴侍郎也亲眼见证。若草民真有造假,陆大人何不请当时围观的百姓来对质?”
“刁民懂什么医理!” 陆大人的脖子涨得通红,像一只发怒的公鸡,青筋在脖颈间暴起。“陛下,验药乃太医院职责,岂容市井女子越俎代庖?她不过是用些歪门邪道糊弄百姓,臣恳请陛下下旨查封她的医馆,严惩妖女!”
“陆院判这是急了。” 一道清润的声音从左侧朝臣中传来,如同一股清泉,冲淡了殿内紧张的气氛。吴侍郎抚着胡须,迈着沉稳的步伐上前,腰间验药官的银鱼符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闪烁着银色的光芒。“昨日苏姑娘的验药结果,老夫也看了。血莲子煎剂喂白鼠,半柱香后白鼠抽搐而亡,确有异常。”
陆大人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如同白纸一般,毫无血色。他昨日本以为百姓容易糊弄,却忘了吴侍郎是皇帝亲点的验药官,一生最讲究实证,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吴大人莫要被表象迷惑!” 他咬着牙,硬着头皮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甘与慌乱。“那白鼠许是本就有病,或是苏姑娘暗中动了手脚......”
“陆大人若怀疑实验有假,不妨再验一次。” 苏晚从容不迫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小心翼翼地层层展开,露出泛黄的纸页和两具用酒浸过的白鼠尸体。纸页上的墨迹因为岁月和酒的浸泡,有些晕染,但每一笔都透着认真与严谨。“这是昨日的验药记录,每一步操作的时间、药量、白鼠状态都记得分明。若陛下允准,草民愿当场复验。” 她将记录高高举过头顶,阳光透过殿门斜照进来,洒在纸页上,那墨迹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清晰如刀,仿佛要将真相镌刻在众人眼前。
顾昭在一旁不动声色,如同沉默的守护者,袖中那封红绡连夜送来的密信正贴着他的掌心,仿佛一块滚烫的烙铁。信里是晋州藩王与太医院勾结,用掺了毒的血莲子替换赈灾药材的证据,这将成为揭开阴谋的关键。
“复验?” 皇帝忽然开口,声音不咸不淡,却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陆院判,你可敢接这复验?”
陆大人膝盖一软,差点直接栽倒在地。他身后的御医们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慌乱与不安,有两个年纪小的已经开始悄悄地往后缩,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昨日苏晚的验药他全程在场,心里清楚那血莲子确实有问题 —— 若真复验,结果只会让他更加难堪,彻底将他推向绝境。
“陛下明鉴!” 他额头紧紧抵着金砖,声音带着一丝哀求。“臣并非不敢,只是此事关系太医院声誉,还请另派可靠之人监督......”
“那就由验药局来主持。” 吴侍郎当仁不让,向前一步,神色庄重。“老夫虽老,眼睛还没花,定能主持公道。”
“臣附议。” 顾昭突然出声,目光如利刃般扫过陆大人惨白的脸,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若复验结果与昨日一致,陆院判该当如何?”
陆大人喉结动了动,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他能听见殿外的风声裹挟着朝臣们的私语灌进殿内,“陆院判平日最是严谨,今日怎的如此慌乱?”“那苏姑娘的医馆我去过,治好了我家老夫人的恶疮......” 这些声音如同针一般,刺在他的心上。
“臣愿自请处分。”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仿佛要将心中的恐惧与不甘都宣泄在这疼痛之中。
验药局内,青砖铺就的地面透着丝丝凉意。周文正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往陶瓮里添水,水流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今日特意换上了太医院弟子的月白短衫,发带系得一丝不苟,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他的认真与重视。这是他第一次在正式验药中担任助手,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周小哥,水温要控制在三十度。” 苏晚将碾碎的血莲子递过去,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昨日就是这个温度,必须分毫不差。”
周文接过药末的手微微发抖,他想起昨夜在医馆后院,月光如水,洒在苏晚身上,她蹲在石凳旁,耐心地教他分辨药材:“这血莲子的芯是黑的,正常该是青绿色。你闻闻,是不是有股子酸苦?” 那时的月光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刚入太医院时,师傅也是这样耐心地教他认药。可后来师傅被派去晋州,从此便再没回来,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开始吧。” 吴侍郎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如同一声令下的号角。
陶瓮里的药汁开始冒出细密的小泡,“咕噜咕噜” 地翻滚着,像是在诉说着即将揭开的秘密。苏晚用竹筷轻轻搅匀,动作轻柔而熟练,随后将药汁缓缓倒入两个青瓷碗。一只碗里放了白鼠,另一只空着做对照。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碗边,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半柱香过去,空碗里的白鼠正欢快地啃着粟米,发出 “咔嚓咔嚓” 的声音,而药碗里的白鼠却突然弓起背,前爪疯狂地抓挠喉咙,动作扭曲而痛苦,发出微弱的 “吱吱” 声。
周文凑近一看,那鼠眼竟泛起诡异的红,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充满了诡异与恐怖。
“和昨日一样!”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声音中带着惊讶与震撼。
陆大人踉跄着后退,脚步慌乱,不小心撞翻了身后的药柜,陈皮、甘草等药材撒了一地,散发出一阵混杂的药香。
“陆院判,该履行承诺了。” 顾昭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剑,冰冷而锐利,直直地刺向陆大人。
陆大人瘫坐在药材里,锦缎官服上沾满了药渣,狼狈不堪。他望着吴侍郎手中的验药记录,心中一阵绝望,忽然想起三个月前晋州藩王的暗卫送来的那箱金叶子,那是他堕落的开始,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枚被弃的棋子,被人随意摆弄。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檀香正烧得浓烈,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弥漫在整个房间,给人一种神秘而庄重的氛围。顾昭跪在案前,身姿挺拔,将红绡的密信轻轻推开,信纸上的朱砂印泥还带着湿气,那正是晋州藩王府的专属标记,如同恶魔的烙印。
“陛下,这是晋州藩王与太医院勾结的证据。” 他声音沉得像铁,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血莲子有毒,不过是冰山一角。臣查过晋州赈灾粮的流向,三年来有三成粮食根本没到百姓手里......”
皇帝的手指在信上缓缓划过,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冷得像腊月的雪,让人不寒而栗。他想起前两日暗卫送来的密报:晋州藩王私养的兵丁又多了五千,粮仓里堆的不是赈灾粮,而是火药,这一切都预示着一场巨大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传朕旨意。” 他突然提高声音,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吓得殿外的小黄门打了个激灵。“彻查晋州赈灾一案,着顾昭为钦差,三日后启程。”
顾昭叩首时,眼角瞥见案头新送的折子 —— 是苏晚医馆的百姓联名上书,说她 “活死人,肉白骨”,字里行间满是对她的感激与称赞。他嘴角微微上扬,袖中还留着苏晚塞给他的糖糕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等你回来”,这几个字仿佛带着温度,温暖了他的心。
金銮殿外,苏晚望着顾昭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指尖捏着方才皇帝赏赐的玉牌,触手温润,玉牌上 “钦点” 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小黄门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苏姑娘,陛下说你医道高明,三日后着你入御药房,协助验药。”
她抬头望向天际,流云正被风撕开一道缝,漏下的阳光如金色的丝线,洒在她身上。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 ——” 的一声,悠长而沉闷,像在敲开某个尘封已久的真相之门。
陆大人被押走时的惨叫还在殿内回荡,而苏晚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晋州的旱灾、逃荒的百姓、太医院的毒方...... 所有的线头都攥在她手里,她要顺着这根线,把那些藏在阴影里的鬼,一个个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