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医的银针“啪”地扎进陆承宇肩胛骨,他闷哼一声,冷汗顺着额角滴在床单上,洇出个深色的圆。
林晚秋推门进来时,正看见他攥紧的指节泛白,却偏要朝她扯出个笑:“比当年在工地搬钢筋疼多了。”
她没接话,蹲在床沿替他理了理被血浸透的衣领。
指尖触到他锁骨处凸起的骨节,像触到块烧红的炭——这男人总把疼藏在玩笑里,可她能听见他心跳快得离谱,像台快散架的老钟。
“吴天明撑不过中午。”她的声音像块冰,“刚才市立医院的急救车在码头被截了,现在只能靠诊所的升压药吊着。”
陆承宇的瞳孔缩了缩。
他抓住她沾着雨水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发颤:“那支录音笔呢?”
“在父亲的钢笔里。”林晚秋摸了摸胸前,钢笔的棱角隔着内衣硌得生疼,“当年他被双规前,把这支笔塞进我书包,说‘有些真相,要等沉到坟里才会被挖出来’。现在……”她喉结动了动,“现在坟里埋的,是周慕云的审批键。”
窗外传来木船摇橹的吱呀声。
老中医背着药箱出去了,门帘被风掀起一角,能看见吴天明躺在里间的竹床上,氧气面罩上蒙着层白雾——那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林晚秋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她接起,刘队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陈晓雯半小时前登录了你的办公账号,调阅了澳门行动的加密日志。技术处追踪到她电脑里有套境外木马,每次她打印文件,都会同步传到周慕云的服务器。”
“她现在在哪?”
“省纪委大楼十七层,你的办公室。”刘队停顿了下,“她带了束茉莉,说要给你补过前几天的生日。”
林晚秋的指甲掐进掌心。
茉莉香,发梢总沾着茉莉香——她突然想起上个月加班到凌晨,陈晓雯端来的姜茶,杯底沉着半朵没泡开的茉莉;想起父亲葬礼上,那姑娘哭着说“林叔总说我泡的茶比他女儿的香”;想起三天前她交备案表时,陈晓雯的指尖在“行动时间”栏停顿了半秒,耳尖泛起不自然的红——原来不是害羞,是紧张。
“我要回去。”她抬头看向陆承宇,“吴天明的女儿已经到珠海,有特警保护。硬盘在你那,周慕云的账户流水……”
“我让陈叔的人盯着。”陆承宇扯下床单缠住伤口,动作猛得带得银针晃了晃,“你记得三年前在青禾镇,你蹲在田埂上教留守儿童背《石灰吟》吗?‘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那时候你眼睛亮得像星子。”他伸手碰了碰她的眼皮,“现在,我要你把星子,照进那些见不得光的地方。”
林晚秋的鼻尖突然发酸。
她低头吻了吻他缠着血污的手背,转身时从腰间摸出那枚微型追踪芯片——是钟无艳逃脱时撞掉的,边缘还沾着她的血。
“这是周慕云的‘礼物’。”她把芯片塞进陆承宇掌心,“技术处说编号对应东南亚的情报网,你让陈叔的人……”
“放心。”陆承宇把芯片攥进手心,“我这条命现在是你的,你指哪,我打哪。”
省纪委大楼的电梯在十七层“叮”地一声。
林晚秋整理了下被雨水打湿的西装,看见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虚掩着,茉莉香像条软蛇钻出来,混着打印机的墨粉味。
她推开门时,陈晓雯正背对着她,把一沓文件塞进碎纸机。
听见动静,姑娘转身,发梢的茉莉颤了颤:“晚秋!你怎么淋成这样?我刚煮了姜茶……”
“停。”林晚秋的声音像把刀,“你知道我最讨厌撒谎。”
陈晓雯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角,林晚秋看见她喉结动了动——这是撒谎前的习惯性吞咽。
“你在说什么呀?”
“吴天明的女儿在珠海,你让人截了急救车。”林晚秋往前走了两步,“周慕云给你的报酬,是让你女儿去瑞士读贵族学校吧?上个月你在茶水间接电话,说‘妈妈攒够学费了’,那时候我还以为你说的是自己。”
陈晓雯的脸色白了。
她后退两步,后腰抵在碎纸机上:“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泡的姜茶里,茉莉放多了。”林晚秋的“真实之眼”在发烫,她看见陈晓雯的瞳孔在收缩,睫毛快速颤动——这是被戳穿后的应激反应,“你以前总说‘茉莉要三朵,多一朵太腻,少一朵太淡’,可今天这壶茶,我数了,十二朵。”
碎纸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
陈晓雯猛地扑过去,却被林晚秋拽住手腕。
两人的指甲在办公桌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林晚秋看见抽屉里露出半截电线——是定时炸弹的引信。
“你疯了?!”她反手扣住陈晓雯的手腕,“这里是省纪委!”
“是周先生让我这么做的!”陈晓雯突然笑了,眼泪却往下掉,“他说只要毁掉澳门行动的日志,就没人能查到青禾镇的账……晚秋,你爸爸当年要是没那么倔,现在也不至于……”
“够了!”林晚秋甩了她一个耳光,“我爸爸是自杀谢罪,不是被你们逼死的!”
碎纸机的嗡鸣变成尖锐的啸叫。
林晚秋看见倒计时屏幕在抽屉里闪烁:00:01:23。
她拽着陈晓雯往门外跑,刚冲到走廊,身后传来“轰”的一声,气浪掀翻了她的西装外套,后颈被碎片划出血。
“林处!”
刘队带着特警从楼梯口冲上来。
林晚秋喘着气,把晕过去的陈晓雯推给他们,转身冲进还在冒烟的办公室。
碎纸机里的文件残渣散了一地,她蹲下身,在灰烬里翻找——终于,她摸出半张没烧完的纸,上面印着“周慕云 离岸账户 青禾镇易地搬迁项目”。
窗外的阳光突然刺破云层。
林晚秋摸出内衣里的钢笔,拧开笔帽,录音笔的红色指示灯还在闪烁——吴天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带着电流杂音:“……周慕云让我按了十年指纹,每笔钱都过了青禾镇的账……他说林建国要是不死,早该查到他了……”
她把钢笔贴近耳朵,听着那些被埋在坟里的真相,突然笑了。
手机在这时震动。
陆承宇的声音带着海风的咸湿:“周慕云的账户流水查到了,每笔易地搬迁款都进了他在开曼群岛的公司。还有——”他低笑一声,“钟无艳的追踪芯片定位到了,在青禾镇后山的老祠堂,那里埋着十年前的账本。”
林晚秋抬头看向窗外。
远处的天空里,一架银色飞机划过,留下长长的白痕——那是载着吴天明女儿去珠海的航班。
她摸了摸胸前的钢笔,那里藏着父亲的清白,藏着青禾镇老夫妇的血,藏着所有被埋进坟里的真相。
“我们回家。”她对着手机说,“去青禾镇,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