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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电光石火之间,韩遂的思维几乎停滞了!

前一刻他还沉浸在被人背叛的滔天怨毒和末路悲凉之中,下一刻,死亡的气息就如同冰水般当头浇下,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马超撞破大门、怒吼、突刺,这一系列动作快得超出了常人反应极限。韩遂只觉眼前一花,木屑扑面,一股锐利无匹的杀气已然锁定了自己,咽喉处的皮肤甚至感受到了那枪尖未至、先到的冰冷刺痛感!

完全是出于多年沙场征战锤炼出的、近乎本能的求生反应!他的大脑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

“嗬!”韩遂喉咙中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吸气声!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他原本因颓废而深陷在座椅中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同时,放在座椅扶手上的右手下意识地奋力向上一抬,想要格挡那夺命的枪尖,尽管他手中空无一物!而他的左脚则胡乱地向前蹬踹,试图踢向马超的下盘,虽然这注定是徒劳的。

他的动作仓促、狼狈、完全失去了往昔一方诸侯的从容,纯粹是溺水者般的挣扎!

“嘶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布帛撕裂与轻微金属摩擦声响起!

马超那志在必得、快如闪电的一枪,几乎是贴着韩遂的咽喉皮肤擦过!锋利的枪尖先是划破了他锦袍的高领,然后擦着他抬起的右手小臂外侧掠过,带起一溜血珠,最后“噗”的一声,深深刺入了他头颈旁的座椅靠背之中!那坚硬的红木靠背,如同纸糊一般,被枪尖轻易洞穿!

只差毫厘!只差那么一丝一毫!韩遂的咽喉就要被刺个对穿!

韩遂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枪尖划过皮肤时那冰冷的触感,以及紧随其后的、火辣辣的刺痛。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放大到极致,心脏在那一刻似乎都停止了跳动,额头、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一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极致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让他暂时忘记了疼痛,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而一击落空的马超,显然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韩遂在那种精神恍惚、毫无防备的状态下,竟然能凭借本能躲过这必杀一击!他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随即被更深的暴戾所取代。他手腕一抖,就将长枪从椅背中抽出,再次发动攻击。

“老匹夫!没想到你命还挺硬!方才一枪没能送你归西,现在正好,让某家将你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马超的声音嘶哑而狂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他认定了韩遂与简宇勾结,出卖联军,导致父亲基业几乎毁于一旦,无数西凉儿郎血洒渭水,此仇不共戴天!更何况,此刻他心中还燃烧着另一股邪火——关于赵云和妹妹云禄的那些风言风语,虽然他不愿全信,但也像根刺一样扎在心里。

而这一切的源头,在他看来,也都是源于韩遂这等奸贼的背叛!新仇旧恨交织,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戮欲望。

话音未落,马超不再废话,脚下猛地一蹬地面,铺地的青砖竟被踏出细微裂痕!他身形如电,再次挺枪直刺!这一次,枪势更加凌厉狠辣,目标直指韩遂的心窝,显然是要一击毙命!枪尖破空,发出“嗤”的尖锐厉啸,仿佛死神的呼唤。

韩遂眼见马超长枪去而复返,杀气更盛,尤其是那直取要害的一枪,吓得他魂飞魄散!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着他。他想要起身闪避,但肩头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让他动作迟滞。

他想要呼喊护卫,可喉咙却像被扼住一般,只能发出“嗬嗬”的惊恐声响。他瞳孔急剧收缩,眼中只剩下那一点急速放大的夺命寒星。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抓放在身旁桌案上的乱风戟,但那戟离他尚有几步距离,根本来不及!

眼看韩遂就要被马超一枪钉死在座椅上——

“马超!休伤我主!”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断喝,陡然从厅堂侧面的廊道入口处炸响!这声音雄浑厚重,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和怒意。

紧接着,一道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如同旋风般冲入厅内!来人正是韩遂麾下如今仅存的大将,阎行!

阎行显然来得极为匆忙,他甚至未来得及穿戴全副甲胄,只在腰间束着皮质抱肚,上身穿着便于活动的窄袖胡服,露出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粗壮臂膀。他身材比马超似乎还要魁梧半分,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堵厚重的城墙,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压迫感。

他的面容粗犷,线条刚硬如斧凿刀刻,浓眉之下,一双虎目精光四射,此刻更是燃烧着熊熊怒火。他的头发随意束在脑后,几缕散发垂落额前,更添几分剽悍之气。手中紧握着一杆浑铁点钢长矛,矛杆有鸭卵粗细,一看便知分量极重。

阎行显然是听到了府内的异常动静,尤其是马超那声震四野的怒吼,心知不妙,立刻抓起兵器赶来。一进厅,正好看到马超要对已受伤的韩遂下杀手,顿时目眦欲裂!韩遂如今势单力薄,几乎全靠他阎行支撑,若韩遂身死,他阎行在西凉也将再无立足之地!更何况,身为人臣,主公有难,岂能坐视不理?

阎行的出现,让马超必杀的一枪不得不中途变向。他手腕一抖,湛金枪由直刺化为斜扫,“铛”的一声脆响,格开了阎行及时递来、意图架住他长枪的铁矛。

两人兵器一触即分,各自退开半步,目光如同四道闪电,在空中狠狠碰撞,激起无形的火花。

“阎行!”马超死死盯住对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的血色更浓,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你这韩遂老贼的忠实走狗!来得正好!今日便连你一并宰了,送你们主仆二人一同上路,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马超永远不会忘记,当年韩遂与马腾相互攻伐之时,在一次激战中,正是这阎行,一矛刺向自己,那力道之猛,竟将矛杆都震断了!这还不算,阎行随后竟用那半截断矛,狠狠击打在自己的脖颈上,当时他眼前一黑,几乎坠马身亡!

那一击之辱,那一瞬的濒死体验,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马超的记忆里,是他辉煌军旅生涯中少有的奇耻大辱!如今,韩遂“背叛”的证据似乎确凿,这阎行作为韩遂的头号爪牙,自然也是罪该万死!在马超看来,今日正是天赐良机,既可诛杀首恶韩遂,又能顺带了解这段宿怨!

阎行闻言,脸上横肉抽搐,怒极反笑,声如洪钟:“马孟起!你休要血口喷人,颠倒黑白!分明是你马家心怀鬼胎,与那简宇暗通款曲,害得十万西凉子弟埋骨渭水!如今事情败露,竟还想杀人灭口,行此禽兽之举!我阎彦明今日在此,岂能容你猖狂!”

在阎行看来,马超此刻的行为,恰恰坐实了那些流言——马腾之女与赵云有染、庞德可能已降,如今马超又要来杀势单力孤的韩遂,这不是杀人灭口、清除异己是什么?既然马家不仁,那就休怪他阎行不义!正好,借此机会,将这心腹大患马超除掉,为主公除去一大威胁,也报了当年未能将其击杀之憾!

两人都坚信自己是正义的一方,都认为对方是阴险狡诈的背叛者。积年的旧怨与眼前这场因谣言而起的冲突紧密结合,使得这场战斗再无任何转圜余地,唯有你死我活!

“废话少说!纳命来!”马超早已按捺不住胸中沸腾的杀意,暴喝一声,率先发动攻击!他知道厅堂空间有限,不利于长兵器发挥,但他仗着武艺高强,悍然抢攻!

只见他踏步进身,手中虎头湛金枪如同出海蛟龙,一招“毒蛇出洞”,枪尖颤抖,幻化出数点寒星,分刺阎行面门、咽喉、心口数处要害,速度快如闪电,枪风凌厉,将空气都撕裂开来!这正是马家“狂沙枪法”中的精妙招数,虚实相生,狠辣异常。

阎行久经沙场,经验老到,见马超枪势凶猛,却不慌不忙。他深知马超勇力,不宜硬拼。当下深吸一口气,脚下生根,稳如磐石,手中浑铁长矛不格不挡,反而使出一招“铁锁横江”,长矛如同怪蟒出洞,贴着马超的枪杆向外一磕、一引,意图以巧劲化解这凌厉的突刺,同时矛尾悄无声息地扫向马超的下盘!这一下守中带攻,显露出阎行极高的武学造诣和丰富的实战经验。

“铛!”

枪矛再次相交,迸射出一溜火星!马超只觉枪上一股沉浑的力道传来,枪尖被带得微微一偏。他心中微凛,这阎行力气果然不小,而且招式老辣。但他马超何等骄傲,遇强愈强!当即手腕一沉,变刺为砸,湛金枪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泰山压顶般砸向阎行的头颅!竟是完全不顾自身防御,一副以命搏命的打法!

阎行见马超如此悍勇,也是心头火起,怒吼一声:“来得好!”不闪不避,双臂叫力,浑铁长矛由下至上,一记“举火燎天”,硬生生迎了上去!

“轰!”

一声更加沉闷剧烈的金铁交鸣巨响在厅中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两人都是天生神力,这毫无花哨的硬拼,力道何止千斤?撞击产生的气浪以他们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吹得地上的灰尘木屑飞扬,连远处的烛火都剧烈摇曳,明灭不定!

马超和阎行各自身躯一震,同时向后“噔噔噔”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青砖地面上留下清晰的脚印。马超只觉双臂一阵酸麻,心中暗惊:“这厮好大的力气!”而阎行也是气血翻涌,虎口微微发麻,暗道:“马儿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下硬拼,让两人都收起了最后的轻视之心,明白对方是生平罕遇的劲敌。

“好!痛快!再来!”马超狂性大发,赤红的眼中战意更加炽盛,他长啸一声,再次扑上。这次枪法一变,不再是单纯的猛劈猛砸,而是将狂沙枪法的精髓施展出来。

只见那柄虎头湛金枪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时而如狂风暴雨,枪影重重,将阎行周身笼罩;时而如灵蛇出洞,角度刁钻,专攻要害;时而又如大漠孤烟,一枪直刺,凝聚了全身的力气与杀气!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仿佛有无数冤魂附着其上。

阎行面色凝重,将一杆浑铁长矛舞得密不透风。他的矛法没有马超那般炫目多变,却更加沉稳狠辣,每一矛刺出、每一式格挡,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简洁有效,完全是战场上生死搏杀磨练出的杀人技!

他或刺或扫,或挑或砸,总能间不容发地化解马超的凌厉攻势,偶尔反击的一矛,也必然逼得马超回枪自救。他的下盘极稳,脚步移动看似不快,却总能抢占最有利的位置,利用厅堂内的柱子、桌椅等障碍,限制马超长枪的发挥空间。

两人在并不算十分宽敞的厅堂内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枪来矛往,身影翻飞。兵器碰撞声、怒吼声、脚步踏地声、家具被劲风扫中碎裂声不绝于耳。枪芒矛影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凛冽的杀气充斥了整个空间,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瘫坐在椅子上的韩遂,看得心惊肉跳。他既希望阎行能尽快斩杀马超,解除眼前危机,又担心阎行有所闪失,那他就真的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他捂着流血的肩膀,身体因恐惧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目光紧紧跟随着场内两道殊死搏杀的身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厅外那些韩遂的亲兵,更是远远躲开,面无血色,这等层次的战斗,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光是那四溢的杀气就让他们双腿发软。

马超越战越勇,狂沙枪法施展到极致,整个人仿佛与枪合为一体,化作一道金色的杀戮旋风。他抓住阎行一个细微的破绽,枪尖如同毒龙般钻入,直刺阎行肋下!

阎行临危不乱,猛地吸腹侧身,同时长矛如同毒蝎摆尾,用矛杆尾部狠狠扫向马超的太阳穴!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马超若不回防,即便能刺中阎行,自己也必然头颅碎裂。他怒吼一声,只得回枪格挡。

“铛!”

又是一次激烈的碰撞。两人再次分开,微微喘息,死死盯住对方,寻找着下一个决胜的机会。经过这轮疾风暴雨般的交锋,两人身上都挂了彩。

马超的征袍被划破了几处,臂膀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阎行的胡服也被枪锋撕裂,胸口一道血线缓缓渗出。但这些都是皮外伤,丝毫未影响他们的战力,反而更加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整个厅堂已被破坏得一片狼藉,桌椅板凳碎裂一地,连支撑屋顶的柱子都被兵器的余威划出了深深的痕迹。烛台倾倒,烛火引燃了地上的帷幕,开始冒出黑烟,但激战中的双方根本无暇他顾。

“阎彦明!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马超用枪尖遥指阎行,声音因激烈的搏杀而有些沙哑,但杀意不减反增。

阎行重重哼了一声,将长矛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马儿!休逞口舌之利!今日这郿县,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两人如同两只斗红了眼的猛虎,稍作喘息,便欲再次扑上,进行新一轮更加惨烈的搏杀!而这场因谣言而起的火并,已然惊动了整个郿县,更多的脚步声和惊呼声正从四面八方传来……

马超与阎行在韩遂府邸正厅内的这场殊死搏杀,动静实在太大。兵器猛烈撞击的巨响如同霹雳,震动了半个郿县;马超那充满杀意的怒吼和阎行如同虎豹般的咆哮,更是传出去老远。原本死寂压抑的城池,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死水,顿时波澜骤起。

最先被惊动的自然是离得最近的韩遂残部以及马腾麾下驻扎在附近的兵卒。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从街道四面八方传来,火把的光亮迅速将府邸外围映照得如同白昼。

但无论是韩遂的亲兵还是马腾的部曲,冲到破碎的府门前,都被厅内那两道如同疯虎般厮杀的身影所散发出的凌厉杀气所慑,一时之间竟无人敢轻易闯入那如同修罗场般的厅堂,只能紧张地围在外面,刀枪出鞘,弓弩上弦,互相警惕地对峙着,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厅内更是狼藉一片。原本还算雅致的陈设早已化为齑粉,桌椅板凳的残骸四处散落,精美的屏风被枪风矛影撕扯成破布,连铺地的青砖都留下了无数深刻的划痕和坑洼。两根支撑屋顶的朱漆圆柱上,布满了兵器磕碰和划伤的痕迹,木屑翻卷,触目惊心。

一盏被劲风扫落的烛台引燃了角落的帷幕,火苗虽然不大,但黑烟袅袅,混合着尘土、血腥和硝石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马超与阎行刚刚完成了一次全力的对拼,两人各自震开数步,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浸湿了鬓发和衣背,顺着额角、下颌滴落在地。他们的兵刃依旧遥指对方,眼神中的杀意没有丝毫减退,反而因为这场势均力敌的恶斗而更加炽盛。

马超的征袍多了几处破口,臂膀上的血痕扩大了些;阎行的胡服也被撕裂得更厉害,古铜色的胸膛上除了旧伤,也添了几道新的血檩子。两人都在急促地喘息,利用这短暂的间隙回气,同时死死盯住对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寻找着下一个足以致命的破绽。

空气仿佛凝固了,任何一点异动都可能引爆下一轮更惨烈的厮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更加急促、却明显带着威严和焦灼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迅速穿过围观的军士,来到了破碎的厅门之外。

“住手!全都给我住手!”

一声如同洪钟般、充满了惊怒与不容置疑的吼声,猛地炸响!这声音对于激斗中的马超和阎行来说,都极为熟悉——正是西凉联军的另一位统帅,马腾,马寿成!

只见马腾一身戎装未卸,显然也是听到动静匆忙赶来。他身材高大,虽已年近五旬,但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依旧保持着魁梧的体魄和威严的气度。然而此刻,他那张饱经风霜、轮廓刚毅的脸上,却布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滔天的怒火!

一双虎目圆睁,先是急速扫过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席卷过的厅堂,然后立刻锁定在了持枪对峙、杀气腾腾的马超和阎行身上,最后,他的目光越过两人,落在了被亲兵层层护卫、瘫坐在狼藉中太师椅上、脸色惨白、肩头渗血的韩遂身上。

马腾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最担心的事情,似乎正在以最糟糕的方式发生!内讧!在这新遭惨败、强敌环伺的生死存亡关头,自己的儿子竟然和韩遂的头号大将杀得你死我活!韩遂还受了伤!这简直是自毁长城,将西凉残部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紧随马腾身后冲进来的,是一道窈窕矫健的身影——马云禄。她同样穿着便于行动的劲装,秀发束起,脸上带着行军打仗的风尘之色,但此刻那双明亮的杏眼中充满了焦急和困惑。

她一眼就看到状若疯魔、赤目欲裂的兄长马超,又看到挡在韩遂身前、如临大敌的阎行,以及明显受了伤的韩遂,心中顿时一紧,失声道:“大哥!彦明将军!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场内搜寻,似乎想找出冲突的根源,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几乎在马腾父女冲进来的同时,另一个身影也从侧面廊道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正是韩遂的军师成公英。

他是一介文士,体力不济,一路跑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发白。当他看到厅内这剑拔弩张、一片狼藉的景象时,尤其是看到韩遂肩头染血、惊魂未定的模样,成公英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他最害怕的内部崩裂,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他连忙扶住身旁歪斜的柱子,稳住身形,目光急速闪烁,大脑疯狂运转,思考着如何化解这场塌天大祸。

马腾那一声蕴含怒气的暴喝,如同冷水泼入滚油,让激战正酣的马超和阎行都是动作一滞。

马超虽然杀红了眼,但父亲多年积威犹在,而且他内心深处,也并非完全无视大局。听到马腾的怒吼,他攻势不由得一顿,赤红的眼睛狠狠瞪了阎行一眼,手中虎头湛金枪虚晃一招,逼得阎行下意识格挡后,便借力向后跃开一大步,拉开了与阎行之间的距离。

但他并未收枪,枪尖依旧斜指地面,保持着随时可以暴起发难的姿势,胸膛因愤怒和激战而剧烈起伏,充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饿狼般,死死锁定在韩遂和阎行身上,牙关紧咬,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低吼,显然怒气未平。

阎行见马超后撤,也并未追击。他同样对马腾心存忌惮,而且首要任务是保护韩遂。他重重哼了一声,将浑铁长矛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高大的身躯如同山岳般牢牢挡在韩遂座椅之前,一双虎目同样喷火般怒视着马超,眼神中充满了戒备、愤怒以及“果然如此”的冷笑,仿佛在说:“看,你们马家的人来了,还想怎么样?”

一时间,厅内的气氛从疯狂的厮杀,转变为一种更加压抑、更加危险的僵持。马腾、马云禄、成公英的闯入,仿佛在三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之间,立起了几道脆弱的屏障,火势虽暂缓,但燃料仍在,随时可能爆发出更猛烈的燃烧。

马腾强压下心中的惊怒,大步向前,走到马超和阎行之间,先是狠狠瞪了马超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待会儿再跟你算账”的严厉意味,然后才转向被亲兵层层护卫的韩遂。他的目光落在韩遂肩头那明显的伤口和染血的袍服上,瞳孔微缩,沉声开口,声音因为极力压制怒火而显得有些沙哑:

“文约兄!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伸手指了指一片狼藉的四周,以及明显经历过恶斗的马超和阎行,“为何孟起会与你部下阎行将军在此动起手来?你还受了伤?眼下大敌当前,我等正当同心协力,共度时艰,何以自家人先起了如此冲突?!”

马腾的语气中带着七分惊怒,三分不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他是真的又惊又怒,惊的是儿子如此鲁莽,怒的是韩遂这边竟然也毫不退让,导致冲突升级到几乎无法挽回的地步。他迫切地需要知道缘由,希望能尽快平息事态。

然而,此刻的韩遂,惊魂甫定,肩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更重要的是,马超那毫不留情、直取性命的一枪,以及之前听到的那些“马腾与简宇勾结”的谣言,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他怎么看马腾这番“表演”,都觉得虚伪透顶!

听到马腾的质问,韩遂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因为惊惧和失血而有些涣散的眼睛,此刻却重新凝聚起冰冷、怨毒的光芒。他没有立刻回答马腾的话,而是先用手捂住肩膀的伤口,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充满讽刺和不信的弧度。

“呵……呵呵……”韩遂发出几声低沉而沙哑的冷笑,这笑声在寂静的厅堂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目光如刀,直直射向马腾,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说道:

“寿成兄……你,问我怎么回事?”

他抬起未受伤的右臂,颤抖着指向虽然停手但依旧杀气腾腾的马超,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悲愤和后怕:

“就在方才!我在此处思索军务,你这好侄儿!马孟起!如同疯虎一般,破门而入!不分青红皂白,挺枪便刺!口口声声要取我性命!若非我命大,侥幸躲过要害,此刻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首,横陈在这厅堂之上了!”

韩遂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恨意,他死死盯着马腾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或伪善:

“至于为何动手?寿成兄,你何必明知故问?!你的好儿子要杀我,你却来问我缘由?我倒要问问你,对于此事,你马寿成,今日必须给我韩文约,给这满厅的将士,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这番话,韩遂说得斩钉截铁,将所有的责任和矛头,都直指马超,更是隐含逼问地将“主谋”的嫌疑,抛回给了马腾!厅内的气氛,因他这番冰冷的指控,瞬间降到了冰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马腾的脸上。

马腾听闻韩遂那冰冷彻骨、充满指控意味的质问,心头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猛地一沉!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那双饱经风霜的虎目之中,瞬间掠过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儿子鲁莽行事的惊怒,有对韩遂伤势和态度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大势将倾的冰冷恐惧!

谣言!果然是那些该死的谣言!

马腾并非对营中悄然流传的那些风言风语一无所知。作为联军统帅,他自然有耳目将一些异常情况汇报给他。关于“赵云放走云禄受赏”、“庞德受厚待”,甚至一些更隐晦的猜测,他也略有耳闻。

这些消息如同毒雾般弥漫,他本能地感到不安,也曾私下里怀疑过,为何韩遂能安然归来而庞德却被擒?为何简宇会对樊稠的“纵敌”行为如此宽宥甚至嘉奖?这些疑点像一根根刺,扎在他的心里。

但是,怀疑归怀疑,他马寿成能纵横西凉多年,绝非仅凭勇力。他深知,在此新遭惨败、人心惶惶、强敌环伺的生死存亡之秋,内部团结是维系这支残存力量不至于瞬间分崩离析的最后基石!韩遂纵然有千般不是,万般可疑,他此刻依然是西凉联军中不可或缺的一极。

韩遂麾下虽精锐尽失,但仍有阎行这等猛将和成公英这等谋士,更有一些死忠部曲和在西凉羌人中的部分影响力。若此刻与韩遂彻底撕破脸,甚至如孟起这般直接动手杀人,后果不堪设想!

韩遂一死,他那些部下会如何?阎行必定誓死报仇,西凉残部立刻就会陷入火并!就算自己能压下阎行,那些群龙无首的韩遂旧部,要么离心离德,四散逃亡,要么……很可能就会干脆投降兵威正盛的简宇,以换取生路!届时,自己将独木难支,面对整合了西凉降卒、实力更盛的简宇,还有何胜算?恐怕连这郿县都守不住!

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万千利害关系,马腾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刻意识到,必须立刻稳住韩遂,无论如何,绝不能在此刻让内讧坐实!他猛地转头,将所有的惊怒都倾泻向马超,声色俱厉地吼道:

“孟起!你这逆子!还不快把枪放下!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对韩叔父动武?!还不从实招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定不饶你!”

马腾的声音如同炸雷,充满了父亲的威严和统帅的怒火,他必须给韩遂一个交代,也必须尽快弄清楚儿子发疯的缘由。

马超被父亲如此严厉呵斥,虽然依旧愤懑难平,但还是强压着怒火,没有再次动手。他重重哼了一声,虎头湛金枪的枪尖微微下垂,但依旧紧握在手。他赤红的眼睛瞪向韩遂,又转向马腾,声音因为激动和之前的搏杀而有些嘶哑,但却异常响亮,足以让厅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父亲!事到如今,你还要被这老贼蒙蔽吗?!并非孩儿鲁莽,而是这韩遂老贼,早已包藏祸心,投靠了简宇,做了那无耻的内应!”

他此言一出,满场皆惊!不仅马腾脸色剧变,连一旁紧张观望的马云禄也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成公英更是心头狂跳,暗叫不好。而被亲兵护卫着的韩遂,则是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白转青,想要开口斥骂,却因伤口疼痛和极度的愤怒而一时语塞。

马超不等众人反应,继续慷慨陈词,将他所“分析”的“真相”和盘托出:“孩儿听闻,前日大战时,这老贼在乱军之中,曾与那简宇麾下的樊稠密谈!随后,樊稠便公然纵敌,放他安然离去!此事,有当时跟随在这老贼身边的亲兵为证!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说着,马超锐利的目光扫向厅外围观的韩遂部众,厉声喝道:“当时在场的几个,滚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我父亲,有没有这回事!”

在马超凶威逼视下,几名当时确实跟随韩遂、侥幸生还的亲兵,面色惨白,战战兢兢地从人群中挪出。

他们不敢看韩遂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低着头,嗫嚅着,但最终还是断断续续地证实了马超的话:“确……确有此事……当时韩将军……确与那敌将樊稠……交谈了几句……然后……然后樊稠就让开了一条路……”

马超得到“证实”,气势更盛,声音又提高了几分:“还有!那几个从汉军包围中逃回来的弟兄也说!那樊稠回去之后,非但没有因纵敌受罚,反而被简宇当众重赏,加官进爵!试问,若不是这韩遂老贼早已与简宇暗通款曲,答应作为内应,出卖我联军,那樊稠何德何能,非但无过,反而有功?!简宇又为何要重赏一个放走敌军主帅的蠢材?!”

他又指向厅外另外几个衣衫褴褛、惊魂未定的溃兵:“你们!把在汉营附近听到的、看到的,都说出来!”

那几个溃兵更是惶恐,但也哆哆嗦嗦地证实了樊稠受赏的消息,甚至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汉军营中“欢庆”的场景,以及一些关于“韩将军早已心向朝廷”的模糊传言。

“父亲!您都听到了吧?!”马超转向马腾,脸上充满了“真相大白”的激动和“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愤懑,“这桩桩件件,铁证如山!这老贼韩遂,分明就是简宇安插在我联军中的内鬼!前日大败,十万兄弟的血债,他韩遂要负首要责任!今日不杀此獠,难道要留着他里应外合,将我们剩下这点人马也一并卖给简宇吗?!”

说到激愤处,马超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断天衣无缝,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刚刚压下的杀意再次沸腾!他猛地一挺手中虎头湛金枪,枪尖再次迸发出凌厉的寒光,指向韩遂,怒吼道:“父亲!让开!待我杀了这叛徒,为我西凉死难的将士们报仇雪恨!”

“放肆!你给我住手!”马腾见马超又要动手,又急又怒,一个箭步上前,魁梧的身躯直接挡在了马超和韩遂之间。他宽厚的手掌猛地拍在马超持枪的手臂上,力道不小,发出“啪”的一声响,虽未拍落长枪,却也阻住了马超的势头。

马腾的心在往下沉。马超提出的“证据”和他听到的谣言相互印证,确实疑点重重,连他自己内心深处对韩遂的怀疑也加重了几分。但是,理性告诉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解决!杀了韩遂,就是自断臂膀,就是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他必须稳住韩遂!必须将这场内讧压下去!

马腾强行压下心中的惊疑和怒火,脸上努力挤出一副痛心疾首又带着几分无奈的神情,他先是对马超厉声呵斥:“逆子!休得胡言!仅凭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和未经证实的猜测,就敢对长辈、对盟友刀兵相向,你眼里还有没有军法!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面向脸色铁青、眼神冰冷的韩遂,深吸一口气,换上了一副极其诚恳甚至带着几分悲怆的语气,拱手道:

“文约兄!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他声音洪亮,确保所有人都能听到:“孟起年轻气盛,性子急躁,定是听信了小人挑拨离间的奸计!简宇奸贼,最善用这等反间毒计,意在让我等自相残杀,他好坐收渔利!文约兄,你我相交多年,一同起兵,共抗强权,历经多少生死磨难?这份并肩作战、祸福与共的情谊,旁人或许不明白,难道我马寿成还能不知道吗?!”

马腾的话语充满了感情,目光直视韩遂,试图从中看到一丝松动:“我马寿成可以对天发誓,绝不相信文约兄你会做出背弃盟友、投靠简宇之事!今日孟起鲁莽,惊扰了文约兄,还害得你受了伤,这一切都是我这做父亲的管教不严之过!我在这里,代这逆子,向文约兄你赔罪了!”

说着,马腾竟然对着韩遂,深深地鞠了一躬!姿态放得极低。

这一躬,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连暴怒的马超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马云禄更是紧张地握紧了拳头。韩遂眼中的冰冷和怨毒,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猜忌所覆盖——马腾这般作态,是真心赔罪,还是以退为进的麻痹?

马腾直起身,不等韩遂开口,便继续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文约兄,你且安心养伤!今日之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严惩散播谣言、挑拨离间之徒!给我西凉联军一个交代!眼下大敌当前,我等切不可中了简宇的奸计,自乱阵脚啊!”

说完,马腾不再给马超任何说话的机会,猛地转身,一把抓住马超持枪的手臂,力道之大,让马超都挣了一下没挣脱。马腾用不容置疑的眼神狠狠瞪了马超一眼,低吼道:“还不跟我回去!还想在这里继续丢人现眼吗?!” 同时,他对马云禄使了个眼色。

马云禄会意,连忙上前,拉住马超的另一只胳膊,低声劝道:“大哥,先听父亲的,回去再说吧!”

马超虽然满腔愤懑,但在父亲强硬的拉扯和妹妹的哀求下,又看到韩遂那边阎行等人虎视眈眈,知道今日已无法得手,只得重重哼了一声,极其不甘地收起长枪,狠狠地瞪了韩遂和阎行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此事没完”!然后才被马腾和马超半拉半拽地,向着厅外走去。

马腾一行人迅速离开了这片狼藉之地,围观的军士们也面面相觑,缓缓散去,但空气中弥漫的猜疑和紧张,却丝毫未减。

厅内,只剩下韩遂、阎行、成公英以及一些心腹亲兵。

韩遂看着马腾父子离去的背影,尤其是马超那最后不甘的眼神,他捂着肩膀的伤口,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冰冷的阴沉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马腾的话说得再漂亮,也无法消除他心中那根深蒂固的怀疑——马超今日之举,是否真是自作主张?马腾的阻拦和道歉,是真心维护联盟,还是故作姿态?

成公英连忙上前,查看韩遂的伤势,安排人请医官,同时挥挥手,让闲杂人等都退下。他看着韩遂阴郁的脸色,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厅堂,心中沉重万分。他知道,这场“闹剧”看似暂时平息,但裂痕已经深可见骨。信任的基石已然崩塌,未来的路,恐怕更加艰难了。

马腾的临时居所,位于郿县县衙的后堂,比韩遂的府邸更为简朴,却也多了一份官家的肃穆。此刻,夜色已深,厅堂内只点着一盏孤灯,豆大的火苗在灯盏中摇曳,将马腾高大却略显佝偻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明灭不定,正如他此刻纷乱而沉重的心绪。

马超已被他强行命令回到隔壁房间“闭门思过”,并由马云禄带着可靠亲兵严加看管。屏退了左右之后,偌大的厅堂只剩下马腾一人。方才在韩遂府中强行压下的惊怒、后怕、以及对大局倾覆的恐惧,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他缓缓走到主位坐下,那厚重的铠甲此刻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伸出粗糙有力、布满老茧的大手,用力揉搓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脸上的皱纹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愈发深刻,那是岁月和风霜留下的痕迹,更是此刻内心焦灼的写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冷的寒意,以及灯油燃烧时特有的淡淡气味,更衬得四周寂静得可怕,唯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唉……”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从马腾的胸腔中发出,在空荡的厅堂内回荡。他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闪现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马超那状若疯魔、挺枪疾刺的身影;韩遂瘫坐椅上、脸色惨白、肩头染血的惊骇模样;阎行如同护崽猛虎般挡在前方的凶狠眼神;以及韩遂最后那冰冷彻骨、充满怀疑与指控的目光……

“危机……真正的危机,这才开始啊……”马腾在心中无声地呐喊。他比谁都清楚,马超那一枪,刺穿的不仅仅是韩遂的肩膀,更是两人之间那本就脆弱不堪的信任纽带。从今往后,什么同盟之谊,什么并肩作战,都成了表面文章,底下已是暗流汹涌,你死我活的险恶漩涡。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个人情绪抛在一边,开始以一方诸侯的冷酷理性,来剖析眼前的死局。

马腾的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而深沉,如同鹰隼。他下意识地用指节轻轻敲击着坚硬的木质扶手,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一条条思路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串联成一个完整而阴险的计划。

“孟起……这逆子!”想到儿子,马腾又是一阵气血翻涌,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沉重。“勇则勇矣,却无半点权谋,徒具匹夫之勇!今日若非我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他下定决心,必须立刻将马超这头容易失控的猛虎关进笼子里。

即刻起,以“惊扰盟友、违反军纪”为名,将马超这小子严加看管起来。名义上是“禁足反省”,实则是剥夺其自由,防止他再有任何冲动之举。要派绝对可靠的亲兵日夜监视,没有自己的命令,绝不许他踏出住处半步,更不许他与任何韩遂方面的人接触。

同时,自己要找个时间,与他进行一次深谈,不是呵斥,而是要让他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在找到兵不血刃解决韩遂的‘更好方法’之前,绝不能再动刀兵! 这一步,是稳住局面的基石,绝不能再出纰漏。

想到韩遂,马腾眼中寒光一闪。“韩文约……经此一事,他定然对我疑心深重,如同惊弓之鸟。” 他深知,此刻若表现出任何强势或逼迫,都可能将韩遂彻底推向对立面,甚至狗急跳墙。

自己不能强势,反而要示弱,要表现出极大的“诚意”和“愧疚”。明日一早,就派遣心腹之人,携带上好的金疮药和补品,每日前去韩遂府上“探视伤势”,嘘寒问暖。

姿态要做足,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马腾对盟友的“关怀”。但,这探视的另一重目的,则是监视!要借此机会,仔细观察韩遂府邸的守卫情况、人员的进出、韩遂的真实伤势和精神状态,掌握他的一举一动。这是安抚,更是套在韩遂脖子上的第一道无形枷锁。

“谣言……简宇的毒计!” 马腾恨恨地想。这些流言是这一切的导火索,必须加以控制,至少是表面上的控制。

尽快(最好是明天),就在军中找几个无关紧要的、平时就喜欢搬弄是非的兵油子,对外宣称他们就是“散布谣言、挑拨离间”的罪魁祸首。当众予以严惩,或重打军棍,或暂时收押。此举意在向韩遂“示好”,显示他马腾“公正严明”,正在追查真相;同时,也是为了稳定军心,防止恐慌在底层士兵中蔓延,避免更大规模的骚乱。

接下来,就该是名正言顺,巧取兵权了。

这是最关键、也最需要技巧的一步。马腾的指尖停止敲击,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

自己可以借着韩遂“受伤需静养”的完美借口,顺理成章地以联军主帅身份,“暂时”全面接管郿县的城防指挥权。要将四门守将、粮草仓库、军械库等所有关键位置,都逐步换上自己的绝对亲信。

这个过程要循序渐进,看似合情合理,让韩遂那边的人即使心有不满,也找不到公开反对的理由。这是逐步蚕食韩遂军事影响力的核心步骤,如同温水煮蛙,等他反应过来,已是无力回天。

对付韩遂,光拿下指挥权还不够,必须瓦解他的根基——他的直属部队。

以“统一指挥,提高效率,共抗强敌”为名,开始“整编”部队。对韩遂的残部,要采取拉拢分化的策略。对那些中下层军官,许以重利(钱财、官职)、更好的待遇;宣扬他马腾才是西凉正统,跟着他才有出路;暗中挑拨他们与韩遂的关系,暗示韩遂已是穷途末路。

慢慢地,将韩遂的兵,变成他马腾的兵。这一步需要时间和耐心,但却是彻底解决韩遂问题的根本。

“绝不能让他有机会与外界联络,尤其是……简宇!” 马腾想到了最坏的可能,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对韩遂的府邸实施严密监控。明面上是加派“保护”他的人手,暗地里则是监视所有进出人员,特别是形迹可疑、可能充当密使的角色。要严格盘查,甚至必要时秘密扣押。必须将韩遂彻底困在郿县,切断他一切可能的外援或退路,让他成为瓮中之鳖。

想到这里,马腾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冰冷而自信的弧度。整个计划在他脑海中已然成型,环环相扣,步步紧逼。

“韩文约啊韩文约……”马腾心中暗道,既有对昔日盟友的一丝复杂感慨,但更多的是一种枭雄的冷酷,“待我一步步将你的爪牙拔除,亲信分化,兵权收拢,届时,你便是一个无兵无权的‘孤家寡人’……哼,你在西凉羌人中的那点声望影响力,自然也由我马寿成来接手最为妥当。”

他甚至想到了更远:“届时,是逼你‘自愿’交出兵权,留你个虚名养老,还是寻个由头,让你‘旧伤复发’一命呜呼,亦或是……万一局势真的无可挽回,还能用你的人头,去和那简宇做笔交易,为我马家换取一条生路……”

这个念头闪过,让马腾自己都微微心悸,但乱世生存的残酷法则告诉他,这是必要的选项。

马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胸中的积郁和犹豫都吐了出去。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道缝隙。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也让他因思虑过度而有些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郿县死寂,唯有巡夜士兵单调的梆子声隐约传来。前路艰险,强敌环伺,内患丛生。但此刻,马腾的脸上已不见了之前的凝重与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坚毅和一丝隐晦的、即将进行一场危险博弈的冷厉。

“便如此行事吧。”他低声自语,仿佛是对自己的最终确认。随后,他沉声向门外喝道:“来人!”

他需要立刻开始布置,第一步,就是先去“安抚”那头被关起来的猛虎——他的儿子,马超。真正的较量,从现在起,已经开始了。

马超被临时安置在县衙后堂的一间僻静厢房内。这里陈设简单,只有一榻、一桌、一椅,窗户紧闭,只有一盏孤灯在桌上摇曳,将有限的光明禁锢在方寸之间,反而衬得房间角落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木材和灰尘的味道,与门外隐约传来的、属于马腾亲兵的沉重呼吸声交织,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马超背对着门口,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般坐在榻沿。他身上的甲胄已被卸去,只穿着一件暗色的单衣,但那股沙场骁将的彪悍气息却无法掩盖。他挺直的脊梁透着倔强,紧握的双拳放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凌乱的发丝垂落额前,遮住了他部分表情,但从那紧绷的下颌线条和微微起伏的宽阔肩膀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怒火远未平息,反而在这寂静的囚禁中愈燃愈烈。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腾的声音,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重复着对韩遂的杀意。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

马腾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沉重的甲胄,但卸去了头盔,花白的鬓发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显眼。他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神复杂地看向榻上儿子的背影。他反手轻轻掩上门,将亲兵隔绝在外,沉重的木门闭合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马超听到动静,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依旧保持着那个抗拒的姿态。

马腾没有立刻说话,他缓缓走到桌边,将那盏油灯的灯芯稍稍挑亮了一些,让光明驱散了些许黑暗,也照亮了马超半边紧绷的侧脸。然后,他拉过那张唯一的椅子,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坐下,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这声叹息充满了父亲的无奈和统帅的沉重,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孟起。”马腾开口,声音不像方才在韩遂府中那般雷霆震怒,而是带着一种沙哑的疲惫,“你……还在怨为父吗?”

马超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直视马腾,里面充满了委屈、愤怒和不理解:“父亲!孩儿不明白!那韩遂老贼通敌叛变,证据确凿!为何不让我杀了他,为民除害,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您为何要阻拦我,还要向那老贼低声下气地道歉!这口气,孩儿咽不下!”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受伤猛虎。

马腾没有因儿子的顶撞而动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马超,目光深邃,仿佛要看到儿子的心里去。等马超发泄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异常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孟起,你今年二十了吧?已非稚龄孩童。为父问你,为将者,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匹夫之勇,一人敌万人?还是运筹帷幄,掌控全局,保全部属,克敌制胜?”

马超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父亲那深邃而疲惫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倔强地扭过头,闷声道:“自然是后者……但韩遂此獠不除,我等皆危矣!”

“危从何来?”马腾紧跟着追问,身体微微前倾,“你只看到韩遂该杀,你可曾想过,杀了他之后,我等当如何自处?”

他不再等马超回答,便开始一条条、抽丝剥茧般地剖析,语气沉重而现实:

“第一,韩遂一死,他麾下那些残部,尤其是阎行,会如何?他们会乖乖放下武器,听我号令吗?不会!他们必会誓死报仇!届时,这郿县城内,立刻就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内讧!我马家儿郎,刚刚经历渭水惨败,还要再和自己人拼个你死我活吗?这笔账,你算过没有?”

马超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马腾继续道,声音压低,却字字敲在马超心上:“第二,就算我们侥幸,压下了阎行等人的反抗。那之后呢?西凉联军残部立刻分崩离析!韩遂的旧部,或四散逃亡,或……他们会怎么做?他们很可能就会直接打开城门,投降简宇!用我马腾和你的头颅,去换取他们的荣华富贵!孟起,到那时,你我父子,还有你妹妹云禄,以及所有忠心追随我们的将士,该当如何?是战是降?还有路可走吗?”

听到“云禄”和“忠心将士”,马超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

马腾捕捉到这一细微变化,语气放缓,但更加语重心长:“第三,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平息了内乱,整合了部队。可经过这番内耗,我们还剩下多少力量?还能挡得住简宇大军的下一次进攻吗?孟起,杀一个韩遂,容易!你一枪便可做到。但杀了他之后,我们所面临的,可能就是全军覆没、家破人亡的绝境!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岂是智者所为?”

马腾站起身,走到马超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锐利:“孟起,你以为为父不想杀韩遂吗?他今日看为父的眼神,充满了猜忌和怨毒,为父岂能不知?但小不忍则乱大谋!杀人,是最简单、也是最愚蠢的办法!”

他蹲下身,让自己的目光与坐着的马超平视,这是一种平等的姿态,充满了父亲的信任和托付。他压低了声音,如同在分享一个重大的秘密:

“为父已有全盘计划。我们要做的,不是痛快地一杀了之,而是要不动声色地,一步步剪除他的羽翼,瓦解他的部众,将他的力量化为己用。等到他众叛亲离,变成一个无兵无权的光杆司令时,是杀是留,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那样,我们既能除去这个隐患,又能最大程度地保存实力,应对简宇这个大敌!这才是真正的取胜之道,是保全我马家基业、为死难将士复仇的长远之策!”

马腾紧紧盯着马超的眼睛:“孟起,你勇冠三军,是为父的骄傲,是我西凉军的尖刀。但这把尖刀,要用在关键时刻,用在真正的敌人身上,而不是在自己家里胡砍乱劈,自毁长城!你的勇武,要配上谋略,方能成就大事!你,明白为父的苦心吗?”

马腾这一番长篇大论,如同醍醐灌顶,又如同绵绵细雨,一点点浇灭了马超心头的躁动之火。他脸上的不忿和倔强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思,一种恍然。

他回想起自己冲动杀去时的情景,只想着快意恩仇,却从未想过杀了韩遂之后那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局面。父亲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可能将父亲、妹妹和所有追随他们的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看着父亲近在咫尺的脸,那脸上的皱纹、疲惫的眼神、花白的鬓角,无一不在诉说着巨大的压力和深沉的思虑。父亲不是懦弱,不是偏袒,而是在为整个家族和军队的命运苦苦支撑。

一股混合着愧疚、醒悟和责任感的情绪涌上马超心头。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的赤红和暴戾已然褪去,虽然依旧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坚毅。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不再充满戾气:

“父亲……孩儿……孩儿知错了!是孩儿鲁莽,险些酿成大祸!只顾一时痛快,未曾深思远虑……父亲一番教诲,如雷贯耳!孩儿……明白了!”

他站起身,对着马腾,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昂首道:“父亲深谋远虑,孩儿不及万一!从今日起,孩儿一切听从父亲安排!绝不再冲动行事!这把刀,父亲指向何处,孩儿便杀向何处!”

看着儿子终于理解了局势,态度发生了根本转变,马腾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他伸手将马超扶起,用力拍了拍儿子结实的肩膀:

“好!好!这才是我马寿成的好儿子!起来吧!接下来,你我父子,需同心协力,共度此难关!”

房间内,原本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终于被一种更为深沉、坚定的默契所取代。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重,但屋内的灯光,似乎比刚才明亮、稳定了许多。

与马腾处那孤灯清冷相比,韩遂府邸(经过简单清理但依旧狼藉)的正厅内,气氛更加凝重和压抑。破碎的大门已被用木板勉强钉死,阻挡了外面的寒风,但也将一种囚笼般的感觉锁在了厅内。

几盏牛油灯在墙壁上摇曳,光线昏黄,将三人晃动不安的影子投在满是战斗痕迹的墙壁和地面上,如同鬼魅。

韩遂已换下染血的袍服,肩头的伤口由医官重新包扎过,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不是仅因失血,更是因为心力交瘁。

他裹着一件厚重的毛皮大氅,蜷缩在唯一完好的胡椅上,仿佛想从中汲取一点暖意,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冰寒。他的眼神不再有往日的精明,而是充满了惊魂未定后的余悸、被背叛的怨毒以及深深的忧虑。

阎行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韩遂椅侧,他身上的轻伤已简单处理,古铜色的脸庞因愤怒而显得更加黝黑,一双虎目圆睁,里面燃烧着不加掩饰的怒火,紧握的铁矛似乎随时准备再次饮血。他就像一头被激怒的护主凶兽,焦躁而充满攻击性。

成公英则坐在下首一张勉强扶正的凳子上,这位清瘦的谋士眉头紧锁,原本总是半开半阖、洞察世事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凝重和深深的忧虑。他双手插在袖中,身体微微前倾,仿佛不堪重负。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尘土味和灯油的焦糊味,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和三人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韩遂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最信任的两人,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心灰意冷的悲凉:“今日……若非彦明及时赶到,我韩文约……怕是已经成了那马超小儿的枪下亡魂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肩上厚厚的绷带,伤口处传来的刺痛让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而冰冷,充满了后怕和猜疑:“马超……他怎敢?他凭什么敢如此肆无忌惮,直接闯我府邸,欲取我性命?若没有马寿成的默许,甚至是指使,他马孟起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行事!”

韩遂越说越激动,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马腾……他定然已对我起了杀心!否则断不会如此!今日是马超,明日呢?后日呢?他今日可以假借儿子之手行凶,明日就可以用任何莫须有的罪名,一步步蚕食我的部众,削弱我的力量,直到我变成一个手无寸铁、任他宰割的孤家寡人!到时候,他再随便找个借口,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把我除掉!呵呵……呵呵呵……”

他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笑声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懑。

他猛地停下笑声,目光灼灼地看向成公英和阎行,眼神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和挣扎:“彦明,军师……事已至此,你们说……我们如今,该怎么办?坐以待毙吗?”

“主公!何须惧他马腾!” 阎行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立刻踏前一步,声音如同闷雷,震得灯火都晃了晃,“他马家父子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点齐兵马,趁其不备,杀将过去!拼个你死我活!末将愿为前锋,定取那马腾父子首级,献于主公麾下!”

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认为只有武力解决才是正途,对马超的杀意和对马腾的愤恨让他渴望一战。

韩遂却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无奈:“彦明,你的勇武,我深知。但……不可。” 他叹了口气,眼神中透出老练军阀的清醒。

“马腾虽经新败,但实力犹存,远胜于我。更何况,这郿县之中,他的兵马多于我们,且已占据要冲。若此刻撕破脸皮,正面火并……”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除非……除非被逼到真正的绝境,否则,这条路,走不通。”

阎行闻言,虽然不甘,但也知道韩遂说的是事实,他重重哼了一声,铁拳紧握,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却不再说话。

厅内再次陷入死寂,绝望的气氛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打又打不过,退又无路,难道真的只能等死?

韩遂和阎行不约而同地,将最后的目光投向了始终沉默不语的成公英。这位智囊,已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成公英感受到两人期盼的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中的沉重尽数排出。他抬起眼,目光扫过韩遂苍白而焦虑的脸,又掠过阎行那满是不甘和焦躁的神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

“主公,阎将军……事已至此,敌我实力悬殊,内部猜忌已深,和解恐无可能,硬拼更是死路一条。为今之计……唉,”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某思前想后,唯有……两条路可走。”

韩遂身体前倾,急声道:“军师快讲!”

成公英伸出第一根手指:“其一,金蝉脱壳,另起炉灶。我们寻找机会,集结现有部众,趁夜或是借故,悄然离开郿县,脱离马腾控制,西归凉州陇西之地,或另寻一处根据地,徐图发展。”

韩遂听罢,眉头紧锁,缓缓摇头,脸上写满了忧虑:“此计……太过行险。且不说马腾是否会轻易放我们离开,就算我们成功出城,一路上,马腾会坐视我们离去吗?他若派兵追击,如何抵挡?再者,城外还有简宇虎视眈眈,若遭遇汉军,以我们如今这点残兵败将,岂非自投罗网?”

这条路,看似是生路,实则步步杀机,生还希望渺茫。

成公英对韩遂的分析毫不意外,他沉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冷静,缓缓伸出了第二根手指。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空气听去,说出的话却如同惊雷,炸响在韩遂和阎行耳边:

“既然第一条路希望渺茫,那么……主公,我们或许……只能行此险招,或许能绝处逢生。”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韩遂,一字一顿地吐出了石破天惊的计划:

“那便是——第二条路:暗中遣使,秘、密、联、络、简、宇。”

“什么?!”

“军师!你……”

韩遂和阎行几乎同时失声惊呼!正是:

毒策惊破郿县夜,韩阎失色疑鬼神。

欲知成公英计策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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