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及结界刹那，玉佩中青影猛然抬头，双目圆睁，口型急促，无声连喊三字。
张小凡瞳孔骤缩。
他认得那口型。
“别过来。”
可是已经迟了。
结界表面符文爆裂，幽光如血潮倒卷，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自核心爆发。陆雪琪的手仍扣着他掌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未松手，也未退，只将剑心沉入经脉，以意念锁住彼此气息。
空间撕裂。
两人如坠深渊，四周尽是翻涌的黑雾与死寂的虚无。护体真气在乱流中寸寸剥落，仿佛有无数细齿啃噬着皮肉与神魂。张小凡喉头腥甜，强行压下翻涌气血，咬破舌尖，剧痛令神志一清。他将玄火鉴与合欢铃紧贴胸口，以体温护住最后一点灵性，生怕它们在此绝境中彻底湮灭。
耳边风声如哭，陆雪琪的声音却穿透乱流而来：“稳住经脉，莫散！”
他低吼一声，右臂赤纹灼烧般剧痛，魔气与佛力在体内冲撞，几欲失控。他以噬魂棒顿地，黑气自棒身喷涌，勉强凝成一道屏障，护住两人周身。
下一瞬，脚底触地。
并非实地，而是湿黏如血泥的地面。腥臭扑鼻，脚下传来骨骼碎裂的轻响。
血色苍穹低垂，如凝固的残阳，照在这片死域之上。远处，枯骨堆积成丘，血河蜿蜒如脉，河面浮着灰白魂影，无声蠕动。风不起，却有阴寒刺骨，法力如沙漏般流逝，每呼吸一次，经脉便似被细针穿刺。
张小凡单膝跪地，右臂赤纹滚烫，魔气在经络中乱窜，几乎脱缰。他以噬魂棒撑地，强行引导气息归元，额角冷汗混着血丝滑落。
陆雪琪站得极稳，天琊剑未出鞘，却已在鞘中轻鸣。她环顾四周，目光冷峻：“此界排斥生者气息，不可御空，不可久战。”
“我知道。”他抬头，嗓音沙哑，“可是现在退路已断。”
她未答，只将剑横于身侧，与他背靠背而立。两人气息相连，剑心与魔意交织，勉强稳住阵脚。
“现在怎么办？”他问。
“往前。”她说，“前面有杀意。”
话音未落，地面血泥翻动。
三具形如腐尸的魔物自泥中爬出，身躯扭曲，皮肉溃烂，獠牙滴着黑毒。它们动作迟缓，眼中却燃着幽绿鬼火，直扑二人而来。腥风卷起，毒液落地，泥土嘶嘶作响，腾起白烟。
张小凡怒吼，噬魂棒横扫而出，黑焰喷吐，迎面一具魔物瞬间焚为焦炭。可火焰黯淡，如风中残烛，需他持续催动魔气方能维持。
“这鬼地方，连火都烧不旺！”他冷哼，棒影再起，黑焰如刀，将第二具魔物拦腰斩断。
陆雪琪动了。
天琊剑出鞘三寸，一道清光如月破云，斩落第二具魔物头颅。第三具扑向张小凡背后，她足尖一点，身形如燕掠出，剑锋回旋，将那魔物钉入血泥。
三具魔物皆灭，黑烟袅袅，竟不散去，反被地面吸回，如血河倒流。
张小凡喘息，右臂颤抖，魔气反噬之痛如刀剜骨。他将噬魂棒拄地，冷眼扫过四周：“死而不散，杀之复生，此界规则，与人间不同。”
“不止如此。”陆雪琪收剑入鞘，指尖轻抚剑脊，血珠自掌心渗出，滴落泥中，竟被瞬间吸尽，“血泥噬灵，连精血都能夺。”
“那便不流血。”他抬眼，目光如铁，“用火，用剑，用命，也要往前。”
她侧目看他，眼中无波，却有微光一闪而逝。
“你还是这般。”她淡淡道，“明知是死路，也要闯。”
“若我不闯，谁替她闯？”他冷笑，“谁替平儿，替大竹峰，替这天下，问一句——到底值不值得？”
她未答，只将天琊剑横于胸前，剑尖微垂，如霜雪凝刃。
远处，枯骨森林深处，似有低沉鼓声传来，不似人间乐器，倒像是某种巨兽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得血河泛起涟漪。
张小凡握紧噬魂棒，黑气自掌心蔓延，缠绕臂上赤纹。他能感觉到，体内的佛力如残烛，魔气如野马，而此界死气，正不断侵蚀着他的根基。
“再走十步，若无活路，便回头。”他说。
“回头？”她冷笑，“你何时回头过？”
他未语，只迈步向前。
一步落下，脚下骨骼碎裂声更密。
两步，血泥中浮起一张人脸，双目紧闭，唇角却诡异上扬。
三步，风起，却无方向，只带腥臭。
四步，天琊剑再鸣，陆雪琪猛然抬头。
“左侧。”
张小凡旋身，噬魂棒横扫，黑焰炸开，将一具自血泥中扑出的魔物焚为灰烬。可那灰烬未落，竟在半空凝成一道黑影，再度扑来。
“杀不尽？”他怒喝，魔气狂涌，黑焰再起，将黑影彻底焚灭。
“不是杀不尽。”陆雪琪声音冷，“是此界，以怨为食，以杀养杀。”
“那便烧光它。”他咬牙，右臂赤纹爆裂，鲜血顺棒身流下，滴入血泥，瞬间被吸尽。
他未觉痛，只觉体内佛力与魔气在死气压迫下，竟有交融之势，如冰火相逼，却隐隐生出一线新意。
“你体内气息乱了。”陆雪琪低声道。
“乱便乱。”他冷笑，“只要还能动，还能战，便够了。”
她盯着他侧脸，忽道：“若你走不动了，我不会背你。”
“我不用你背。”他回望她，“但你要活着回去，替我看看平儿。”
她眸光一冷：“你若死了，我也不回。”
两人对视，无言。
远处鼓声渐密，枯骨森林边缘，似有黑影移动，非人非兽，缓缓逼近。
张小凡握紧噬魂棒，黑气缠绕，棒身微颤。
“来了。”
陆雪琪剑未出鞘，只将左手按于剑柄，指尖血痕未干。
“这次，我走前头。”她说。
“你疯了？”他皱眉。
“你快撑不住。”她目光如刃，“别逞强。”
“我还能战。”
“战到死？”
“战到她醒来。”
她盯着他，良久，忽然抬手，将一缕发丝自额前拂下，动作极轻，却带着决意。
“那你跟紧我。”
她迈步向前，剑未出，影已如霜。
张小凡望着她背影，喉头一紧，终是跟上。
十步外，血泥翻涌，三具新魔物破土而出，眼中鬼火更盛。
陆雪琪脚步未停，左手骤然发力，天琊剑出鞘七寸，清光如电，斩向最前一具。
剑光未落，那魔物竟口吐人言，声音嘶哑如锈铁摩擦：
“生者……入冥……血祭将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