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合拢的刹那，黑暗如潮水般压来。张小凡背上的陆雪琪轻轻吸了口气，呼吸微弱却平稳，指尖无意识地勾住他肩头破布。
前方幽影的脚步没有停，脚尖轻点地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他掌心血符早已熄灭，只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贴着岩壁缓缓前行。
通道开始倾斜向下，空气冷得刺骨，连呼吸都凝成细雾。张小凡右手握紧噬魂棒，黑焰内敛，只在棒身流转一线暗光。他能感觉到背上的人体温正在流失，左肩旧伤被压得阵阵发麻，像是有根铁丝在筋肉里来回拉扯。
“还有多远？”他低声道，声音几乎被岩层吞没。
“百步。”幽影回了一句，脚步未停，“但前面不是修罗守卫。”
“是什么？”
“守陵傀儡。不是活物，也不是幽冥种。是葬神渊最老的看门狗。”
话音刚落，左侧岩壁忽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咔”。
一块黑曜石突兀隆起，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迅速拼合成一尊人形。三丈高，头生双角，眼窝空洞，手中握着一根骨矛，矛尖滴着暗红黏液，落在地上竟腐蚀出缕缕青烟。
它动了。
没有咆哮，没有气息波动，只是抬起骨矛，直刺张小凡咽喉。
张小凡侧身闪避，噬魂棒横扫而出，黑焰炸开，轰在傀儡胸口。一声闷响，石屑飞溅，那东西却只退了半步，颈部裂痕处闪过一丝赤光，随即恢复如初。
“它不怕魔气。”张小凡心头一沉。
第二尊傀儡已从右侧岩壁浮现，双手合握一把弯刀，无声劈下。幽影猛然跃起，一脚踹在刀背上，将刀势撞偏，自己却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石壁上咳出一口血。
“别硬碰！”他咬牙道，“它们靠禁制驱动，真气打不散！”
第三尊傀儡从头顶落下，双脚踩在岩梁上，手中锁链甩出，直取陆雪琪后心。
张小凡怒吼一声，转身将她护在怀里，噬魂棒竖起格挡。锁链缠上棒身，一股巨力传来，震得他五脏翻腾，脚下碎石崩裂。
就在这瞬间，他察觉异样——那傀儡挥链之后，颈部裂痕再次闪过赤光，动作停滞了一瞬。
三息攻，一息滞。
他立刻传音：“幽影，左移！”
幽影听懂了，猛地踏地，引第二尊傀儡转向自己。那傀儡果然抬腿追击，挥刀劈下时，颈部赤光一闪，动作迟缓。
就是现在！
张小凡背着陆雪琪，贴着岩壁疾行两步，正好卡在第一尊傀儡攻击间隙。他眼角余光扫过地面，发现岩层上有极浅的纹路，像是某种阵法残迹。
“这些纹路……是它的供能路径？”他心中一动。
第三尊傀儡挣脱锁链束缚，再次扑来。张小凡不敢硬接，抱着陆雪琪向右滚开，肩伤撕裂，血顺着臂膀流下，滴在岩面，竟让那纹路微微一亮。
“血能激活阵纹？”幽影瞥见这一幕，眼中闪过精光。
他猛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画在左侧岩壁。血线蜿蜒而上，勾勒出一道古老符印。金光乍现，一道半透明光幕升起，将第三尊傀儡拦在外面。
“走！”幽影低喝，声音已带颤意。
张小凡不再犹豫，背着陆雪琪快步前冲。他记着每一尊傀儡的节奏，三息进攻，一息停滞，如同在刀锋上跳舞。每一次闪避都耗尽心神，背上的人轻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可他知道，这重量压着他半生。
陆雪琪在他背上微微动了动，嘴唇轻启，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的手指扣紧了他的衣襟，很轻，却像钉子一样扎进他心里。
“再撑一会儿。”他低声说，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
前方蓝光渐盛，映出石壁上浮雕——女子端坐王座，手持铃铛，下方跪伏无数黑影。与之前所见不同，这幅浮雕的铃铛上，刻着一道裂痕。
幽影脚步放缓，抬手示意停下。
“出口在前方五步，右转即入侧殿。”他声音沙哑，“殿内两名修罗守卫，换岗间隔两盏茶。但我们得等‘瑶光’巡殿。”
“为什么非要等她？”张小凡喘着气问。
“因为只有她出现时，侧殿禁制会松动一瞬。”幽影盯着前方，“那是唯一能潜入的机会。”
“你早知道？”
“我若不说，你们会信？”幽影冷笑，随即剧烈咳嗽起来，嘴角又溢出血丝。
张小凡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忽然道：“你刚才用的不只是血符。”
幽影没回头。
“那是祭司血脉之力。你不是向导，你是钥匙。”
幽影沉默片刻，终于点头：“三十年前，我族被鬼王宗灭门，血脉封印在此界。唯有‘瑶光’心神动摇，封印才能破。我帮你，也是自救。”
“所以你会死？”
“只要能出去，死也值得。”
张小凡没再说话。他低头看了看背上的人，陆雪琪闭着眼，脸色灰败，可呼吸还在。他伸手探了探她腕脉，跳得极弱，但未断。
“你还撑得住吗？”他问。
她睫毛颤了颤，没睁眼，只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前方通道深处，传来一阵极轻的震动。
像是钟声，又像是心跳。
三尊傀儡同时停住动作，颈部赤光熄灭，缓缓退回岩壁，石面愈合如初，仿佛从未存在过。
幽影抬头望向前方蓝光尽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来了。”
张小凡屏住呼吸，感觉到陆雪琪的手指突然收紧。
蓝光映照下，一道身影缓缓走过通道尽头。白衣胜雪，长发垂落，腰间悬着一枚残缺的铃铛。她步伐平稳，眼神空茫，像是走在梦中。
她没有看这边。
可当她经过出口时，那枚铃铛忽然轻轻一震，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叮”。
张小凡浑身一颤。
那声音，他听过无数次，在十年寒夜，在焚香谷火海，在大竹峰月下。
是碧瑶的铃。
幽影缓缓抬起手，指尖抵住出口石门缝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等她走远。”他低声道，“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张小凡背着陆雪琪，站在通道尽头阴影中，肩伤渗血，顺着噬魂棒流下，在棒底聚成一滴，缓缓坠落。
滴答。
血珠砸在地面，正好落在一道隐秘纹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