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猛然一震，碎石如雨点般砸落。
张小凡掌心还贴在陆雪琪额上，混沌之力正欲沉入她识海深处，却被这剧烈的震荡逼得经脉一颤，气息瞬间紊乱。他猛地睁眼，只见缚龙索缠绕之处金光摇曳，裂纹自锁链中部蔓延而开，如同干涸河床般寸寸崩裂。齐昊立于半空，双臂撑开法诀，脸色已由苍白转为灰败，嘴角渗出一道血线，却仍死死咬牙不放。
“要断了！”有人惊呼。
话音未落，力煞一声怒吼，肌肉暴涨如山岳隆起，双臂猛然一挣——
“嘣！”
一声脆响撕裂长空，缚龙索中央断裂，神链崩成两截！
齐昊身形剧震，整个人被反震之力掀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那断开的锁链残端在空中翻卷，竟如活蛇般倒卷而回，直抽向后方观战弟子。数人闪避不及，被扫中肩头，当场骨裂倒地。
张小凡瞳孔骤缩，左臂一抬，噬魂棒横空而出，黑气涌动间将残链截下。他目光疾扫，只见力煞双臂舒展，胸膛鼓动如风箱，周身怨气翻腾，显然正蓄势待发，下一击必将摧山断岳。
而陆雪琪仍躺在焦土之上，额头黑血未止，呼吸微弱如游丝。她眉心处一抹幽影若隐若现，正是媚煞残念尚未退去，仍在蚕食她的神识。
不能动。
他若离开，她必死于幻术；他若不动，力煞脱困，整个战场都将化为废墟。
就在这僵持刹那，齐昊竟在坠落途中强行扭转身形，单手掐诀，将剩余半截缚龙索甩向力煞脖颈。神链嗡鸣，勉强缠住其咽喉，却已光芒黯淡，随时可能彻底崩解。
“还不走？！”张小凡低喝，声音沙哑。
齐昊落地踉跄，膝盖重重砸进碎石堆里，却未倒下。他抬头望来，眼神浑浊却坚定：“它……还没倒。”
话音刚落，力煞猛然仰头咆哮，脖颈青筋暴起，肌肉虬结如龙蛇盘绕。那仅存的缚龙索发出刺耳摩擦声，火星四溅，锁链表面古篆逐一熄灭。
齐昊忽然抬手，一把扯开胸前衣襟，露出心口位置一道陈年符印——那是龙首峰首座传承时所受的血脉烙记。他指尖蘸血，在符印上狠狠一划，鲜血顺着经络流入掌心。
“以我精血，续尔神威！”
他双手合拢，将染血的手掌按在缚龙索末端。
刹那间，金光炸裂！
断裂的锁链竟自行接续，九道古老篆文浮空显现，环绕力煞周身，层层缠绕如蛛网密布。神链通体泛起炽烈金芒，仿佛熔铁浇铸而成，硬生生将力煞四肢捆死，连脖颈也被勒紧，令其咆哮戛然而止。
力煞疯狂挣扎，地面龟裂百丈，可那金光愈挣愈亮，竟似越困越牢。
张小凡心头一震。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精血非同寻常气血，乃修士性命根本。一旦耗尽，轻则修为倒退，重则魂魄衰竭，终生难复。齐昊此举，无异于赌命封敌。
果然，金光升腾不过三息，齐昊便跪倒在地，浑身颤抖，脸色由灰转青，呼吸急促如破风箱。他双手仍死死抓着锁链末端，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扭曲变形，可身体已开始不受控制地前倾。
“齐师兄！”田灵儿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她冲出阵列，披发跣足，脸上尘土混着泪痕。她不顾一切扑上前，双臂接住齐昊倒下的身躯。男人的身体沉重如铁，压得她几乎跪倒，但她咬牙撑住，将他紧紧搂在怀中。
“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会死？！”她声音发抖，手指抚过他冰冷的脸颊，“平日最守规矩的人，怎么偏偏这时候疯了？”
齐昊嘴唇动了动，只挤出几个字：“……总得有人……拖住它。”
话音落下，他头一歪，昏死过去。
田灵儿抱着他，肩膀剧烈起伏，却没有哭出声。她只是缓缓站直，背起丈夫，一步一步往后方退去。每走一步，脚下都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
张小凡望着那道踉跄的身影，握着噬魂棒的手微微松了一瞬。
他曾以为，这世上真正理解他的人只有陆雪琪与林惊羽。可此刻，他忽然明白，有些情义，并不需要言语相交，也不必过往相熟。它藏在一个人宁折不退的脊梁里，藏在明知必死仍向前一步的脚步中。
他低头看向陆雪琪。
她眉头依旧紧锁，额角黑血仍未止住，那一缕幽影仍在识海深处游走。媚煞未除，幻根未斩，她的命，仍悬于一线。
可现在，他不能进去。
外面还有人在拼命。
他缓缓将她放平，用噬魂棒插入地面，引动体内残余混沌气，在二人周围结成一层扭曲护罩。黑气流转，如幕帘垂落，隔绝外界纷扰。
做完这些，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被金光牢牢捆住的力煞，又落在侧翼不远处的林惊羽身上。
那人拄剑而立，胸口包扎着粗布，血迹斑斑，显然是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他的脸色比齐昊好不了多少，可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
张小凡低声道：“等它力竭。”
林惊羽点头，斩龙剑缓缓抬起，剑尖指向力煞头颅。
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话。他们早已无需言语确认彼此心意。
战场上一时寂静。
唯有缚龙索金光与力煞粗重喘息交织，如同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远处幽云翻滚，秦无炎的身影隐没其中，指尖微微颤动，似在计算时机。他本欲借力煞之手搅乱战局，却不料齐昊竟以精血强行续锁，打乱了他的部署。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随即悄然后退半步，袖中一枚血符无声燃尽。
而就在那金光笼罩之下，力煞的眼珠缓缓转动，竟朝张小凡的方向投来一瞥。
那一眼里，没有愤怒，也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清醒。
紧接着，它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像是笑。
又像是某种信号。
张小凡心头一凛，正欲提醒林惊羽，忽觉身后护罩一阵波动。
陆雪琪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指甲深深抠进泥土，嘴唇微启，吐出三个字：
“小心……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