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内那团白光尚未散去,通天峰外的战场却骤然生变。
金瓶儿被毒煞的触手死死缠住,整个人悬在半空,绿雾顺着那些滑腻的黑索涌入她的七窍。她双目紧闭,脸色由白转青,嘴角渗出一丝血线。就在毒煞狞笑着收紧束缚、准备将她彻底炼化为傀儡之时,她胸口忽地一震。
一道幽绿色的光自她心口炸开。
千魂瘴——这合欢派秘传至宝,竟在她体内自行苏醒。没有咒语,没有手势,只有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抗拒之力猛然爆发。绿色毒雾如遭反噬,顺着触手倒灌而回,瞬间吞噬了毒煞的半边身躯。
“啊——!”毒煞发出凄厉惨叫,触手剧烈抽搐,终于松脱。
可那股力量并未停歇。千魂瘴的瘴气化作狂澜,横扫而出,直扑幽冥军团核心。力煞正欲重整阵型,猝不及防被正面击中,左肩残肢处皮肉翻卷,骨骼寸断,整个人被掀飞数十丈,砸进碎石堆中,激起漫天尘土。
怨魂云被撕开一道巨大裂口,阴风倒卷,无数低阶幽魂哀嚎着溃散。
小环盘坐在后方高台上,双手紧握轮回盘。铜盘中央的指针疯狂旋转,映出通天峰方向的一片清光。她额头沁汗,呼吸急促,口中喃喃:“不是死气……也不是魔息……这是活的,是干净的……”
她猛地抬头,声音拔高:“那边!有人在净化怨气!”
曾书书原本正指挥几名弟子布设符阵,闻言一个激灵,转身望向通天峰顶。那里,七彩光芒已如巨柱擎天,刺破黑云,四周的阴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缩。
他瞳孔一缩,失声道:“这光……我见过!古籍上说,唯有天地灵气与剑意共鸣,才能引动此象!那是幻月洞府的气息!它要开了!”
话音未落,远处骨龙背上,瑶光缓缓睁眼。她眸光淡漠,扫过混乱的战场,唇角微扬,却不言语。
秦无炎立于她身侧,冷笑一声:“区区瘴毒反噬,也值得大惊小怪?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金瓶儿跌落在地,气息微弱。她撑起半身,咳出一口带血的浊气,抬眼望向大竹峰方向,低笑:“你不懂……千魂瘴认主……从不听命于外人……它护的是我,也是她……”
“她”字出口时,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小环忽然浑身一震,轮回盘嗡鸣不止。她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波动——极细微,却清晰无比。那是碧瑶的魂息,曾在合欢铃中沉寂十年,如今竟与平儿体内那股新生力量隐隐呼应。
“孩子……”她低声呢喃,“你在做什么?”
藏经阁内,文敏仍紧握着平儿的手。那道悬浮掌心的白光渐渐收敛,孩子眼中的金芒缓缓褪去,重新陷入昏睡。但他的呼吸已平稳,额间符痕虽淡,却不再扩散。
屋外,毒雾被千魂瘴余波冲击,已稀薄许多。门缝下的绿烟开始倒流,仿佛惧怕某种无形威压。
与此同时,通天峰主殿前,林惊羽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的第一刻便是挣扎起身,却被曾书书一把按住。
“别动!你还中着毒!”
“掌门呢?”林惊羽嗓音沙哑。
“还在里面,靠柱子坐着,伤势没恶化,但也动不了。”曾书书咬牙,“现在外面乱成一团,力煞重伤,毒煞被反噬,魂煞在收拢残兵……但我们撑不住太久。”
林惊羽艰难坐起,目光落在那道七彩光柱上:“那是……幻月洞府?”
“是!”曾书书用力点头,“张师兄若还活着,一定会去那里!我们必须守住这条路!”
小环喘息稍定,强提精神站起,举起轮回盘:“我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排斥幽冥之气!只要有人能进去,就有机会扭转一切!”
“那就守。”林惊羽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斩龙剑拄地,声音冷硬,“哪怕只剩一人,也不能让敌人踏过通天峰一步。”
此时,力煞从废墟中爬出,断臂处裹着黑气,勉强止住血。他怒视金瓶儿,嘶吼:“贱人!竟敢背叛王上!”
金瓶儿冷笑,嘴角又溢出血来:“我何时说过效忠你们?千魂瘴是我师门至宝,它只听我的心……也听她的魂。”
她闭了闭眼,似在感应什么。
远处,野狗道人悄悄摸近,一把将她拽入残垣之后。“你疯了!差点就被炼成了毒傀!”
金瓶儿虚弱地推开他:“走开……我还死不了。”
野狗道人急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块破抹布?再待下去,连骨头都要被吸干!”
“我知道……”她喘息着,“但我必须留下……那孩子……还有希望……”
小环忽然踉跄一步,法相及时出现,一手搭上她肩头,佛力缓缓注入。她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再度望向轮回盘。
“通天峰上的净化之力越来越强……不只是幻月洞府……还有别的东西在觉醒……”
“别的东西?”曾书书皱眉。
“是生命……纯粹的生命……”小环声音发颤,“就像春天的第一缕风,吹散寒冬的死寂……”
曾书书猛地看向藏经阁方向。
同一时间,藏经阁内,平儿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文敏立刻察觉,俯身靠近。
孩子嘴唇微启,吐出几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爹……娘……快回来……”
文敏心头一震。
就在这刹那,屋外传来一阵剧烈震动。地面龟裂,石板掀起,数道黑影自地底钻出——是幽冥残军,在魂煞带领下再次逼近。
“他们来了!”有弟子嘶喊。
曾书书迅速组织防线,符纸纷飞,阵旗插地。林惊羽持剑立于最前,尽管脚步虚浮,却无人敢让他退后。
小环站在高台,轮回盘高举,目光穿透烟尘,锁定通天峰顶。
“撑住……再撑一会儿……”
金瓶儿靠在断墙边,手中紧攥着那枚残损玉佩。玉面裂痕深处,一点微弱绿光忽明忽暗,如同心跳。
野狗道人蹲在她身旁,低声道:“你说那孩子真能改变什么?”
金瓶儿没有回答。
她只是望着通天峰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那一笑里,有痛,有怜,还有一丝近乎悲悯的期待。
远方,七彩光柱愈发炽盛,竟在空中凝成一道虚影——似剑非剑,似塔非塔,古老而庄严。
曾书书仰头看着,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知道,那不是终结。
而是开始。
平儿在梦中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片荒原,风沙漫天。远处,一道模糊的身影背对着他站立,手持长棍,衣袍猎猎。
“爹……”他喃喃。
那身影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风更大了。
沙粒打在脸上,有些疼。
平儿抬起手,掌心再次浮现出那团白光。
这一次,光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