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恩校长的指尖带着一丝干燥的温热,将那枚象征着最高荣誉的“星辰守护者”勋章,稳稳地别在了齐书沅的胸前。
她灰蓝色的眼眸中满是慈祥与赞许,声音温和而庄重,透过扩音法阵传遍礼堂的每一个角落:“你是我们最骄傲的学生。”
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无数道羡慕、敬佩的目光汇聚在聚光灯下的少女身上。
她身姿笔挺,神色平静,仿佛这足以让任何同龄人激动到颤抖的荣耀,于她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
齐书沅微微躬身致谢,接过了费恩校长递来的烫金证书。
然而,就在指尖触及那坚韧纸面的瞬间,一股微不可察的奇异波动顺着皮肤窜入她的感知。
那不是纸张的纹理,也不是油墨的触感,而是一种冰冷、粘稠、带着法则之力的阴晦气息。
灵魂烙印咒。
这五个字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却未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她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射出淡淡的阴影,完美地遮掩了瞳孔深处一闪而逝的刺骨寒光。
原来这便是最终的枷锁,一旦签署,她的灵魂将被这所谓的“秩序”永久绑定,成为一个没有自我、只能听从指令的傀儡守护者。
多么讽刺的“荣耀”。
她的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袖口之下,一枚雕刻着繁复纹路的忆锚符被指尖的灵力悄然激活,一道无形无影的讯息瞬间传递给了分布在礼堂各处的七个同伴:“准备断链。”
仪式仍在继续,冗长的赞美诗在庄严的管风琴声中回荡。
坐在贵宾席前排的塔莉亚忽然毫无征兆地抬起了头,她那双异于常人的银色双瞳中,清晰地倒映出礼堂金碧辉煌的穹顶之上,那凡人肉眼无法窥见的景象——一张由无数细密银线交织而成的巨网,如同蜘蛛的巢穴,无声无息地笼罩着整个学院。
那是“静默庭”,最顶级的精神监控阵列,每一个念头的波动,每一丝情绪的涟漪,都会被它精准捕捉、分析、记录。
塔莉亚的嘴唇极轻微地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用唇语吐出了几个精确的坐标。
高台之上,齐书沅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几乎在同一时刻接收到了讯息。
她抬起手,优雅地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发丝,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然而就在指尖掠过耳后的瞬间,一道被灵力包裹成尘埃大小的微型“反噬符”,随着她指甲的轻弹,无声地脱离,划出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轨迹,精准地粘附在一名正端着香槟托盘路过的侍者托盘底部。
那名侍者对此毫无察觉,按照既定的路线穿行于宾客之间。
托盘每经过一个特定的能量节点,反噬符就汲取一丝逸散的魔力。
当它经过第三处节点时,符箓积蓄的能量瞬间达到了临界值,自行激活。
一道逆向的渗透波顺着无形的能量导管,如同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钻入了监控阵列的中枢,开始疯狂地改写、扭曲核心的识别协议。
终于,轮到齐书沅作为获奖者代表致辞。
她走向讲台,全场的灯光配合着仪式流程,渐渐暗淡下来,只留下一束明亮的追光灯,将她笼罩其中,仿佛世界中心。
她清冷的目光扫过台下无数张或激动或麻木的脸,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一种洞穿骨髓的平静:“他们说,我们拯救了世界……”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落在寂静水面上的冰块。
“可谁来救我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猛然举起手中的证书,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双手用力,将其撕成两半!
撕裂声还未消散,一簇深红色的火焰“轰”地一下自她掌心腾起,将那破碎的证书点燃。
那不是寻常的火焰,火焰的根部流淌着一丝金色的光晕,那是她以自己的一滴心头精血为引,催动的禁术——焚妄诀。
此火不焚万物,只焚虚妄与枷锁。
火光冲天而起的刹那,礼堂穹顶之上,那张名为“静默庭”的巨网发出了刺耳的哀鸣。
被反噬符篡改了协议的中枢系统,将焚妄诀的能量误判为最高级别的系统净化指令。
遍布礼堂的数百个银线探头,如同被点燃的鞭炮,接二连三地爆裂开来!
噼啪之声不绝于耳,滚滚的黑烟从穹顶垂下,投影仪式画面的巨大光幕被能量乱流冲击,疯狂地闪烁起来。
屏幕上不再是庆典的盛况,而是一帧帧被系统从深层数据库里截取、释放出的记忆片段:塔莉亚在废墟中抱着冰冷的尸体,绝望地痛哭;凯恩在模拟战中被精神冲击击垮,浑身抖如筛糠;岚在任务失败后,独自一人跪在暴雨里,脊梁挺直却难掩崩溃……全都是他们最脆弱、最痛苦、最不愿被人窥见的瞬间。
“齐书沅!”费恩校长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身上那温和慈祥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暴怒与不敢置信,她厉声喝道:“你竟敢破坏秩序!”
齐书沅站在一片混乱的中央,任由火焰在指尖燃烧,冷笑着回应:“你们所谓的秩序,不过是用所有人的遗忘和痛苦,筑成的一座金玉其外的坟墓!”
她猛地将手中燃烧的证书残页掷向空中。
那燃烧的纸灰并未落下,而是在半空中纷飞如蝶,每一片细小的灰烬都在焚妄诀的力量下,瞬间转化成一枚微型的“揭伪符”,如同一场黑色的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向台下的人群。
符文触及皮肤的瞬间,便化作一道微光渗入。
刹那间,台下数百名师生,无论是意气风发的学生还是德高望重的教授,都猛然抱住了自己的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些被“静默庭”强行抹去、或是用药物压制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
他们终于“听见”了!
听见了亲人在临终前无力的呼唤,听见了战友在眼前被撕碎时最后的低语,听见了爱人为了保护自己而诀别时的呢喃……那些被告知是“为了大局而必须做出的牺牲”,此刻以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重现在他们脑海。
站在礼堂角落阴影里的雷文,那个以铁血纪律着称的男人,左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竟渗出了细密的血珠。
他缓缓摘下头上的军帽,在周围一片混乱的哀嚎中,单膝跪倒在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破碎地低语:“够了……我看到了。”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爆的记忆所吸引,一道瘦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跃上高处的梁柱。
小舟灵巧得像只狸猫,他的机械臂末端弹出几根锋利的金属爪,没有丝毫犹豫地刺入了礼堂的主控线路之中。
一段被加密了无数次的影像数据流,被他强行注入系统。
半空中幸存的几块投影光幕上,画面再次一变。
画面中,是几十年前的终极试炼场。
一个尚显年轻的费恩,正站在场地中央。
她的面前,是另一位才华横溢的少女,那少女正被一股名为“心蚀狂流”的黑色能量疯狂吞噬,痛苦地扭曲着。
少女颤抖着向费恩举起双手,眼中满是求救的渴望。
年轻的费恩
一个声音,正是费恩自己的录音,作为旁白冰冷地响起:“我本可以拉她一把……但我怕,我怕我也会变成她那样的怪物。”
影像结束,全场死寂。
齐书沅转过头,望向台上那个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校长,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敲在费恩的心上:“你现在做的事,比当年更残忍。”
远方,学院的后山禁地,那口被巨大封石镇压了数百年的古井之下,一颗被层层锁链束缚的、巨大而漆黑的心脏,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忽然打破了千年的沉寂,轻轻地搏动了一下。
那声音微弱,却仿佛穿越了厚重的岩层与土壤,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敲响了审判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