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自边陲废墟逆流而上的信号,如同一支无形的巨手,稳稳托住了即将崩溃的符阵。
原本因能量过载而濒临撕裂的塔莉亚发出一声闷哼,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皮肤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仿佛每一根汗毛都在感知着空间中暴走的能量乱流。
但那股撕扯神经的剧痛却奇迹般地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温润如春水、坚韧如钢丝的力量,悄然注入她千疮百孔的经脉。
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力量——融合了七个人生离死别的记忆,承载着焦土之上唯一的希望——“心火之息”,精准地注入了阵法最脆弱的节点。
这股力量并非凭空而来:它是尼可在烈焰中紧握披风时眼中映出的最后身影;是七个战士在城市崩塌前将信念烙印于信物之上的决绝;是凡人心志在绝境中凝成的不灭微光。
此刻,它们跨越星海,顺着披风残存的灵性共鸣,汇成一道无声的洪流。
齐书沅猛然睁开双眼,旋转的归元之眼中,映出了那道跨越星海而来的微光。
那光芒并不炽烈,却带着熟悉的温度,像指尖拂过旧日信笺的触感,轻柔却深入骨髓。
她听见了——不是耳朵捕捉的声音,而是灵魂深处响起的低语:尼可的呼吸、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的节奏、七个意识在消散前齐声呼喊的誓约。
她感知到了尼可,感知到了那件在烈火中幸存的披风,更感知到了七个灵魂在绝境中熔铸一体的共同意志。
这股力量,恰好与塔莉亚以身献祭所激发的“心蚀频率”形成了完美的共鸣与互补。
一个代表着律典的传承与牺牲,一个代表着凡人的坚守与希望。
“稳住了……”塔莉亚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她的手掌仍按在阵盘上,指尖微微发麻,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皮下穿行。
她胸口的星纹吊坠不再狂暴地闪烁,而是稳定地散发出柔和的蓝光,像夏夜湖面倒映的月色,与远方彗星表面的星律残纹遥相呼应。
七十二座符阵在这一刻同时轻鸣,那声音并非刺耳的能量轰响,而是如同千万根看不见的琴弦被同时拨动,低沉而悠扬,宛如远古神只拨动天穹竖琴。
音波拂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震颤,仿佛空气本身成了共鸣腔。
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能量波纹以观测站为中心,向着漆黑的宇宙深空扩散开去,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那些涟漪掠过金属平台时,激起细微的静电火花,舔舐着人们的战靴边缘。
“现在——轮到我们,写下新的答案。”齐书沅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通讯频道中,像是从梦境深处传来的话语。
她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划过,仿佛在指挥一场无声的交响乐。
那一瞬,她指尖掠过的轨迹竟留下淡淡的光痕,如同冬夜呼气凝成的白雾,在寒冷中缓缓消散。
随着她心念一动,那七十二张悬浮的灵符光芒大盛,每一张符上原本映照着的星轨方位图开始活了过来。
星辰在符纸上流转,星云在方寸间变幻,它们不再是死板的星图,而是变成了七十二个微缩的、正在实时演算的宇宙模型。
符纸表面微微发热,散发出一种类似烧灼檀木的清香,那是古老能量被唤醒的气息。
在主星的军事指挥中心,巨大的全息星图上,代表着观测站的点位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读数。
技术人员惊恐地大喊:“报告!观测站能量反应失控!不……等等,这不是失控!能量正在以一种……一种前所未见的有序结构向外辐射!它的频率……天哪,它的频率正在与目标彗星同步!”
科尔·铁穹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的机械左眼疯狂闪烁着红光,分析着海量的数据流,却得不出任何已知的模型可以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感到太阳穴突突跳动,那是植入体过载的前兆,也是人类大脑面对未知时本能的战栗。
他看到,那圈由观测站发出的能量涟漪,并未与彗星发生任何物理层面的碰撞,而是像一道无形的指令,轻柔地覆盖了上去。
下一秒,那颗被命名为“毁灭者”的赤红彗星,其表面的星律纹路彻底被点燃了。
不再是之前若隐若现的残缺微光,而是耀眼夺目的青金色烈焰。
那些交错的符线仿佛活了过来,在彗星坚硬的碑石表面游走、重组,发出震彻神魂的嗡鸣。
那声音穿透了真空,直接响彻在齐书沅、塔莉亚,乃至每一个与符阵产生链接的人的脑海中。
它像青铜巨钟在深渊敲响,又似亿万亡魂齐声吟唱一首未完成的安魂曲。
每个人的耳膜都随之共振,鼻腔里甚至弥漫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是精神共鸣带来的感官错乱。
那是一段古老、悲怆的哀歌,也是一篇尚未完成的史诗。
“它在回应我们!”塔莉亚激动地喊道,她能感觉到,律典容器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接纳一段段残缺的信息。
那些文字不是数据流,而是以记忆形态冲刷她的意识——每一次涌入都像刀刃划过神经,额角渗出血珠,滴落在阵盘上蒸腾成淡紫色的烟。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简单的传递,而是以生命为媒介的**记忆回溯仪式**。
那些正是《共生律典》遗失的第三卷内容。
彗星不是在传递信息,它本身,就是信息!
艾尔维斯站在平台边缘,背对着齐书沅,他麾下的士兵早已撤离,但他没有走。
夜风卷着金属锈蚀的气息扑面而来,吹动他肩甲上的破旧徽章,叮当作响。
他抬头仰望着那颗在星图中越来越近的红点,此刻,它却散发着神圣的青金光芒,照亮了他半张沉默的脸。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通讯器里传来科尔·铁穹冰冷的咆哮:“艾尔维斯!你在干什么?‘星核爆鸣’计划将在十分钟后强制执行!立刻终止她们的疯狂行为!”
艾尔维斯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齐书沅的背影,看着她如同星海间的神只,驾驭着凡人无法理解的力量。
她的长发在能量场中飘舞,每一根发丝都像是连接星辰的导线。
他嘶哑地开口,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你到底……在做什么?”
——夜风拂过观测平台,卷起齐书沅染血的发丝。
那一瞬,她仿佛听见了亿万光年外的低语,也听见了身后男人心中崩塌的信念。
“不是我在做什么,”齐书沅没有回头,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宏大的星律交响之中,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坠入深潭,“是它想做什么。我只是给了它一支笔,让它能把自己的遗书……写完。”
她的话音刚落,彗星表面的青金色光芒猛然收缩,所有的星律纹路汇聚成一个巨大而复杂的符号,那个符号,正是欧米伽曾低语过的“启门之序”的完整形态。
紧接着,一道纯粹由星律构成的光束,从彗星的核心处喷薄而出,它没有射向主星,而是射向了主星轨道侧后方一片空无一物的黑暗虚空。
“它的目标不是主星!”齐书沅瞳孔骤缩,“这是一个坐标……它在用尽最后的生命,向某个存在发出呼救!”
——话音落下,宇宙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青金色的光束无声延伸,像一支写向虚无的笔。
没有人知道它写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瞬,也许已有千年。
突然,主星轨道侧后方的空间开始扭曲。
不是跃迁涟漪,不是能量风暴,而是空间本身的结构,如同布帛般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撕开。
军方指挥中心瞬间炸开了锅。
“报告!检测到超维度空间坍塌反应!规模……无法测量!”
“天啊……那不是飞船……那是……一座碑?!”
科尔的机械左眼数据流瞬间清零,转而投射出一片血红的警告。
他死死盯着战略沙盘,那片被彗星光束照亮的黑暗区域,一个巨大的、无法用现有单位估量的阴影,正从扭曲的空间中缓缓挤出。
它比任何战舰都要庞大,比任何星球都要黑暗,仿佛是宇宙本身的一块伤疤。
齐书沅通过归元之眼,比任何人看得都更清楚。
那是……漂浮在宇宙中的黑色巨碑。
它的形状、它散发出的那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同源波动,与正在燃烧自己的赤红彗星如出一辙,但体积却是其千万倍。
而在这座宛如神魔造物的巨碑之上,刻满了与赤红彗星身上完全相同,却又完整无缺的星律残纹。
“巡天碑卫……”塔莉亚的律典容器发出了绝望的低语,“那颗彗星不是信使……它是逃犯。它不是来送信的,它是来……求救的。”
齐书沅仰望着那片被巨大阴影笼罩的星空,声音无比沉静,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原来如此。不是有人不让它停下来……是它根本不敢停。它身后……一直有东西在追。”
话音未落,七十二座符阵的光芒再次交织,能量波纹如涟漪般一圈圈扩散,不再是引导,而是化作了一面横亘在主星与那片黑暗之间的、由星轨与符文构成的巨大盾牌。
琴弦初振,只是序曲,而此刻,战争的号角,才刚刚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