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心头一紧，刚要开口辩解，柏??帝君已先一步说道：“此事我已派人核查，念念体内寒气确属归墟余孽，与玄阴教无关。且麒麟族二公子柳明渊此刻仍在归墟协助加固封印，其心可鉴。”
右侧仙卿随即附和：“柏??帝君所言有理。归墟封印乃三界大事，麒麟族出力甚多，此时得其女有难而不救，确实不妥。何况只用一叶，至宝无损，不算坏了规矩。”
众仙卿的争执声还在凌霄殿内盘旋，清婉指尖泛白，耳畔念念微弱的呼吸声与殿中喧嚣交织，几乎要将她的心神撕裂。天帝垂眸沉吟许久，终是开口，却不是此前的准奏，而是沉声道：“麒麟族求药心切，本帝体谅。但九命莲叶乃天庭至宝，不可轻授——需清婉夫人亲过业火台，以自身仙元承业火焚身之劫，劫后无恙，方可燃去文书，予你莲叶。”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寂静。清婉猛地抬头，眼中刚燃起的希望骤然被惊惶覆盖，可想到卧榻上气息奄奄的女儿，她喉间发紧，终是咬牙叩首：“臣……遵旨。”
柏??帝君握着莲叶的手微微一紧，眸色沉了沉，却未出言阻拦——他知晓，这是天帝对清婉的考验，亦是为了堵住众仙之口。他只能在清婉起身时，低声补了句：“业火蚀骨，切记守住心脉，莫让仙元溃散。”
清婉没回头，只攥紧了袖摆，一步步朝着殿外的业火台走去。赤红的业火在台上升腾，热浪隔着老远便能感受到，她踏上台阶的那一刻，火焰瞬间缠上四肢，剧痛顺着骨髓蔓延开来。她死死咬着唇，任凭冷汗浸透衣袍，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熬过这劫，念念就能活。
这场业火焚身，从晨曦初露缠到烈日当空，竟似没有尽头。
清婉刚踏上业火台的刹那，赤红火焰便如饿极的兽，顺着她的裙摆往上攀，瞬间裹住四肢。那火不烧衣袍先噬骨，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扎进骨髓里，又顺着血脉往心口钻，她猛地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连痛呼都被灼意堵在喉咙里，只溢出细碎的呜咽。
火舌越燃越烈，很快漫过腰腹，缠上脖颈。她能清晰感觉到仙元在体内乱撞，像是被烈火炙烤的琉璃，每一次动荡都带着碎裂的疼。原本莹白的肌肤被火烤得泛红，又迅速失去血色，鬓边的发丝被灼得卷曲，焦糊的气息混着她溢出的血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想抬手扶住身旁的石柱稳住身形，可刚抬起手臂，业火便顺着指尖往上窜，指骨传来“咯吱”的脆响，像是下一秒就要被烧断。她踉跄着跌跪在地，膝盖砸在滚烫的石台上火辣辣地疼，可这点疼在业火焚身的剧痛面前，竟渺小得不值一提。
汗水早已浸透里衣，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火里瞬间蒸发，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只有念念气若游丝的模样在脑海里清晰无比——那是她撑下去的唯一念想。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缕业火顺着她的指尖消散时，她再也撑不住，重重跌坐在地。后背撞上石台的瞬间，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来，溅在身前的石阶上，染红了那片刚褪去灼热的地方。
她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指腹蹭到一片温热的濡湿，可看着业火台外等候的仙官，却缓缓勾起了嘴角——那笑容带着血污，透着虚弱，却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终于能救回女儿的微光。
天帝看着这一幕，终是颔首：“既已渡劫，便将莲叶给她。”
柏珏帝君快步上前，将莲叶递到清婉手中，又递过一瓶疗伤仙露：“先稳住仙元，再按之前的法子煮莲叶水，切记，一盏内喂服，不可耽搁。”
清婉接过莲叶，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这一次，她握着的不仅是女儿的性命，更是自己熬过劫难的证明。她对着天帝和柏珏帝君深深一揖，转身步履匆匆地离去——凌霄殿的风依旧寒凉，却吹得她心头滚烫，因为她知道，这一次，她真的能救回念念了。
清婉踉跄离去的背影刚消失在殿门外，凌霄殿内的寂静便被一声轻嗤打破。太白金星捻着长须，目光扫过阶下众人，语气带着几分似讽非讽：“天帝此举倒是‘公允’，既卖了麒麟族人情，又堵了众仙卿的嘴，只是苦了那位清婉夫人，半条命都快折在业火台上了。”
天帝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目光却落在柏珏帝君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柏珏，你倒是会做人。借着归墟封印的由头求特例，又替她说情，既显得麒麟族占理，又衬得你宅心仁厚，最后却让本帝来做这个‘恶人’，用业火台考验她。”
柏珏帝君垂眸而立，白衣下摆还沾着殿外的雪沫，声音依旧清冷：“天帝说笑了。麒麟族助归墟封印是实情，清婉夫人为女舍命也是实情，臣只是陈诉事实。至于业火台，是天庭规矩，非天帝本意，臣不敢居功。”
“规矩？”左侧一位身着墨色朝服的仙卿突然出列，此人是天帝心腹，掌管天庭刑律，“若真论规矩，九命莲属护界至宝，岂能因一族之私轻易动用？柏珏帝君怕是忘了，当年玄阴教作乱，麒麟族也曾有过通敌之嫌，如今仅凭清婉夫人一面之词，就断定那孩子受寒与玄阴教无关，未免太过草率。”
柏珏帝君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李仙卿这话可有证据？若没有，便是污蔑。麒麟族大公子柳昭临此刻仍在归墟镇守封印，其心可鉴。若李仙卿执意要揪着过往不放，那不如先说说，去年天庭药库失窃，李仙卿管辖的刑律司，为何三个月都查不出半点线索？”
李仙卿脸色瞬间涨红，却一时语塞——去年药库失窃的是一批能增强灵力的“紫蕴丹”，据说与玄阴教余孽有关，可刑律司查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真凶，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此事一直是他的心病，如今被柏珏帝君当众点出，无疑是当众打他的脸。
天帝见两人剑拔弩张，轻咳一声打断：“好了，此事既已定论，便不必再议。清婉夫人已渡劫，莲叶也已给她，麒麟族那边也算有了交代。倒是归墟封印，柏珏，你刚从归墟回来，那边的情况如何？”
柏珏帝君收敛神色，躬身禀报：“归墟封印西北角的裂痕已暂时用灵力加固，但寒气仍在不断溢出，若想彻底修补，需用‘玄冰髓’和‘凤凰羽’混合炼制的粘合剂。玄冰髓在极北之地的冰原下，凤凰羽则在涅盘谷，两处都凶险异常，且需各族合力才能取得。”
“各族合力？”天帝挑眉，“你是想让麒麟族、龙族、青丘狐族都参与进来？”
“是。”柏珏帝君点头，“归墟封印事关三界安危，非一族之力能保。麒麟族有镇族玉能稳固灵力，龙族擅长控水，可压制冰原下的寒气，青丘狐族擅长幻术，能迷惑涅盘谷的守护兽。只有各族合力，才能尽快取得材料，修补封印。”
李仙卿却突然开口：“臣觉得不妥。麒麟族刚丢了镇族玉，虽然后来寻回，但护山大阵已受损，此刻让他们参与，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青丘狐族向来与世无争，未必愿意掺和此事。至于龙族，他们向来高傲，若让他们与麒麟族合作，恐怕会起冲突。”
“李仙卿是觉得，三界安危，不如各族的私心重要？”柏珏帝君语气冰冷，“归墟寒气若彻底冲破封印，首当其冲的就是天庭。到时候，就算刑律司查案再快，也挡不住永冻之力。”
李仙卿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悻悻地退到一旁。天帝看着殿内僵持的局面，终是拍板：“此事就按柏珏说的办。你即刻传讯各族，说明归墟情况，邀他们三日后在天庭议事，共商修补封印之事。至于李仙卿，你也别闲着，让刑律司加强对玄阴教余孽的追查，若发现他们与归墟寒气有关，立刻禀报。”
两人躬身领命，殿内其他仙卿也纷纷附和。可没人注意到，李仙卿退到殿柱后时，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指尖悄悄捏碎了一枚藏在袖中的黑色符咒——那符咒上的纹路，与玄阴教的引魂符，有着惊人的相似。
而殿外，寒风卷着雪沫，将凌霄殿的琉璃瓦染成白色。没人知道，这场看似公允的议事背后，早已被玄阴教的阴影悄悄笼罩，而各族即将面临的，不仅是归墟的危机，还有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另一边，清婉刚踏进柳府大门，怀里还揣着用锦盒小心护着的九命莲叶，脚底的余温还没从业火灼痛中完全消退，就见一道玄色身影快步拦在身前——是柳明渊的贴身侍卫卫凌，他神色焦急，连铠甲上的冰碴都没来得及拂去。
“清婉夫人！您可算回来了！”卫凌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二公子让属下在此等候，有一事需向您请示。”
清婉心头一紧，下意识攥紧了怀中的锦盒，以为是念念的病情又恶化了，声音都带着颤：“是不是念念……”
“不是小主子的事。”卫凌连忙解释，却更显局促，“是谢夫人那边——前几日归墟寒气侵袭，谢夫人守着护山大阵时受了寒，这两日身子愈发虚弱，连抱念安少爷都费力。二公子怕她积寒成疾，想起您前两月炼制的‘凝元丹’能增强体质、驱散寒气，便让属下问问您，库房里的丹药是否方便先取一瓶给谢夫人用，后续再让药圃加急炼制补上。”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在清婉心头。她一路从凌霄殿赶回来，满脑子都是念念在暖阁里微弱的呼吸，想着赶紧用九命莲叶熬汤喂给孩子，却没料到，刚踏进门，迎来的竟是要她把给女儿准备的丹药让给别人的请求。
凝元丹是她耗时两个月，用青丘紫芝、极北冰晶花等珍稀药材炼制的，一共只成了三瓶，本是打算留着给念念调理虚弱的身子，抵御冬日寒气。如今念念还在生死边缘挣扎，柳明渊却只惦记着胭脂的身子，连一句“念念怎么样了”都没问。
清婉垂眸看着卫凌急切的神色，指尖冰凉，连声音都透着几分僵硬：“凝元丹在库房东侧的玉柜里，钥匙在我卧房的妆奁下。你去取吧，记得给阿芷说，丹药需温水送服，每日一粒，不可多服。”
卫凌喜出望外，连忙躬身道谢：“多谢夫人！属下这就去取，定把您的叮嘱传到！”说罢，转身就往库房方向跑，脚步急切得像是怕晚了一秒，胭脂就会出事。
清婉站在原地，寒风卷着雪沫落在她的发间，却没再像来时那样让她觉得刺骨——心已经冷了，这点外在的寒意，又算得了什么？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锦盒，莲叶的清香透过锦缎隐隐传来，那是念念唯一的生机。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转身快步往暖阁走去，脚步比来时更快，连鬓角未干的血迹被风吹得刺痛，都浑然不觉。
汀兰院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雕花窗棂上的冰花已融成水珠，顺着木缝缓缓滑落。胭脂靠在铺着软垫的藤椅上，脸色比晨起时更显苍白，连抬手抚摸念安的动作都带着几分虚浮。柳明渊坐在她身侧，指尖反复摩挲着她微凉的手背，眼底满是焦灼：“再等等，卫凌去取凝元丹了，很快就回来。”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胭脂轻轻摇头，声音细弱得像窗外的雪声，“不过是些寒气，喝两碗姜茶发发汗就好了，没必要用那么珍贵的丹药。”她知道凝元丹的药材难得，是清婉特意为念念炼制的，如今却要为了自己动用，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柳明渊却不容她推辞，伸手将她散落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的温度带着安抚：“你的身子要紧。前几日守护山大阵，你连熬了两夜，寒气早就侵了骨，若不及时调理，落下病根就麻烦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已经让药圃的人加急准备药材，等清婉那边的丹药用完，新的凝元丹也该炼好了，不会耽误念念用。”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卫凌的脚步声。他捧着一个莹白的玉瓶快步走进来，将瓶子递到柳明渊手中：“二公子，凝元丹取来了，清婉夫人说需温水送服，每日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