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行眼珠子都瞪红了,布满血丝,指着周小旗的鼻子:
“还他妈杵着当木桩子?傻了吗?!给老子放狗!立刻,马上!白小姐身上带着的‘金凤引’,那香丸的味儿,老子花了重金从西域弄来的东西,可不是让你们这群废物下酒吃的!放狗!找!活要见人,死……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金凤引”,这正是谢廉当时提出让白鸢当诱饵时,岳行唯一能掌握的杀手锏。
那枚金凤衔珠坠的内里中空,藏着一颗黄豆大小、由天隼司密库特制的特殊香丸。
其香味极其独特,人鼻根本无法察觉,唯有一种经过特殊训练、嗅觉敏感到变态的“寻踪犬”才能追踪其散发出的、哪怕极其微弱的气味逸散。
这也是岳行冒险敢用白鸢的最大底气——只要诱饵被带走,只要香丸还在她身上,只要还在金陵城内,就有迹可循。
“是,是!属下这就去!”周小旗呲牙咧嘴地捂着屁股跳起来,连灰都顾不上了,对着暗处猛打几个急促的手势。
不到半盏茶功夫,几个身背特殊木笼、穿着更不起眼平民服饰的天隼司缇骑迅速从几个街角汇拢过来。
其中一个缇骑飞快打开笼盖。
“嗷呜~”一声带着几分兴奋的、压抑的低沉狗吠响起。
一道快如闪电的、流线型的黄褐色身影嗖地窜了出来。
这并非寻常猎犬,而是一种体型精悍、耳大头方的“滇南短吻犬”,其嗅觉之敏锐,堪比最精密的仪器。
那狗一下地,不用催促,它的鼻子耸了耸,便迅疾无比地在刚才白鸢消失的最后地点——“文墨巷”口附近的青石板、墙角、甚至是空气中来回嗅探。
在嗅闻到文墨巷口墙角一块不起眼的青石板边缘时,这只名叫“追风”的寻踪犬猛地停住了。
它兴奋地原地踏了两步,抬起头,对着牵绳的缇骑发出短促而急切的“呜呜”声。
找到了!目标在此处留下的气味分子浓度最高,她在这里停留过!
“追。”周小旗急吼一声。
他和另外几名缇骑几乎是瞬间跟上了“追风”绷直的牵引绳。
“追风”不再犹豫,低吼一声,猛地向前冲刺。
它的速度极快,四爪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急踏出细碎急促的响声,像一道黄色的闪电般扎进了幽深、逼仄、遍布小商贩堆放的杂物桶、散发着油烟和陈年垃圾味道的“文墨巷”中。
岳行毫不犹豫,招呼容与一声,两人迅速跟上。
容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边紧随奔跑,一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这条混乱肮脏的小巷两侧——破碎的灯笼、被踩烂的竹簸箕、肮脏的水沟、紧闭的后门……白鸢在这里停留过,但之后呢?
“追风”并未顺着大巷直走,而是在巷子中间一个堆满破瓦罐的狭窄岔口猛地右转,钻入了一条更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防火巷。
这里光线近乎全无,弥漫着阴湿的霉味和淤泥腐臭。
天隼司缇骑立刻点燃特制的火折子,紧跟着追风。
越往深处走,容与的心跳得越快,心头那份不祥的预感也越发明晰。
地势明显在缓缓下斜,两侧的墙壁越来越高耸逼仄,空气越来越湿润阴冷,弥漫着一种河水特有的腥味混合着淤泥、垃圾、甚至某种……脂粉水粉发酵的甜腻气息。
巷子的尽头,隐约可见灯火倒映、水波潋滟——是秦淮河。
果然。
“追风”带着众人冲出了暗巷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然而,紧随其后的却不是猎物在望的欣喜,而是——绝望。
前方再无道路。
脚下是黑黢黢、泛着幽光的秦淮河岸石阶。
宽阔的河面横亘眼前。
一艘艘华美的画舫、灯船、甚至简陋的乌篷船错落有致地点缀在夜色中,船上灯笼高挂,烛火辉煌,将水面映照得一片流光溢彩。
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隐隐约约的调笑喧哗、以及河面上蒸腾弥漫的、浓得化不开的各色脂粉、花露、水粉的香气……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浮光掠影、声色缭乱的混沌屏障。
“呜…呜呜……”此刻的“追风”,再无刚才的锐气,它显得异常焦躁不安。
它在河岸的石阶上疯狂地来回嗅探着,长长的鼻子几乎贴着冰冷潮湿的石头,发出既兴奋又迷茫的低鸣。
显然,它捕捉到了目标曾在此处剧烈活动的强烈气味,但那气味并非停留在此,而是……忽然中断了。
就像一条延伸至此的线,突然被剪刀咔嚓剪断。
它几次尝试对着河水的方向狂嗅,那浓郁的、由无数种胭脂水粉香膏甜腻气息混合而成的“香氛瘴气”,瞬间干扰冲淡了本就极其微弱的“金凤引”香味。
猎犬那高度发达的嗅觉在如此“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复杂环境中,如同被无数只手同时干扰拉扯,瞬间失灵。
它困惑地对着水面呜呜低叫,在原地焦躁地转着圈,爪子烦躁地刨着布满苔藓的湿滑石阶,却再也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方向。
周小旗和他的手下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所有的缇骑都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术。
追踪……断了。彻底断了。
“艹……!”岳行的咆哮响彻在秦淮河的夜风中。
他两步冲上河岸最边缘,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眼前这片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宽阔河面。
河对岸是依旧灯火辉煌的街市,河中心是缓缓驶过的、门窗紧闭的游船画舫。
所有能藏匿线索的地方,所有可能带走白鸢和余小姐的船只,都在这片由灯火、香气、噪音组成的混沌幕布之后,彻底隐藏了起来。
“人呢?人呢?!”岳行猛地回身,一把揪住周小旗的衣领,几乎将他整个人提起来。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挫败而嘶哑变调:“你告诉我,人呢?飞到河对岸去了?!沉河底了?!”
“头……头儿……”周小旗被勒得喘不过气,脸色发青,“……狗……狗闻不到了……水……水面有船……船过去的气流冲散了……加上那些该死的香粉味道太浓……”他艰难地解释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对方显然是老手,选择在这片繁华河面上金蝉脱壳,彻底掐断了陆地上的追踪线——这简直就是天克“金凤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