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浑身一震。
他看着容与那双沉静而坚定的眼眸,感受着她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如山岳般的可靠,冲散了他心头部分恐惧和慌乱。
裴晟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好!容卿,有劳你了,一切……就拜托你了!”
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对着宫门守卫厉声道:“开门,孤要入宫!”
守卫早已被这阵势惊动,又见太子亲至,不敢怠慢,连忙打开宫门。
裴晟最后深深看了容与一眼,随即不再停留,带着几名贴身侍卫,步履匆匆,甚至带着一丝踉跄,冲入了那象征着至高权力,却也暗藏凶险的宫门深处。
宫门在太子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重的声响。
容与收回目光,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冷峻与肃杀。
……
紫宸殿内,药香弥漫,死寂无声。
龙榻之上,皇帝裴悫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动着殿内每一个人的神经。
容舒静立在榻前不远处,目光沉静如水,却将殿外任何细微的动静都纳入耳中。
袁保侍立在殿门内侧,浑浊的老眼紧盯着那扇沉重的殿门。
殿外,由他亲自挑选的、绝对可靠的宫女太监们,如同沉默的雕塑,垂手侍立。
但紧绷的身体和警惕的眼神,却昭示着山雨欲来的紧张。
然而,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
殿外,一阵急促而尖锐的哭喊声由远及近,如同利刃般刺破了殿前的宁静。
“陛下,陛下啊!您睁开眼看看臣妾啊!!”
“陛下,您不能丢下臣妾啊!”
伴随着凄厉的哭喊,沈贵妃的身影踉跄着冲到了殿门前,她发髻微乱,妆容被泪水冲花,双眼红肿,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哀恸。
她身后跟着几名同样哭哭啼啼的宫女,试图搀扶她,却更添了几分混乱。
“让开!都给本宫让开!!”沈贵妃状若疯癫,伸手就要去推紧闭的殿门,“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要见陛下最后一面!!”
守在殿门前的两名太监立刻上前一步,如同铁塔般挡住去路,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紧绷:“贵妃娘娘请留步!陛下有旨,陛下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惊扰!”
“放肆!!”沈贵妃此刻却也顾不得邀买人心了,而是厉声尖叫,指着太监的鼻子,“本宫是贵妃,陛下最宠爱的贵妃,你们这些狗奴才也敢拦本宫?!滚开!!”
她作势就要硬闯。
就在这时,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隙。
容舒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她一身鸦青色女官常服,身姿挺拔,面容沉静,目光如同寒潭般扫过门外混乱的景象,最终落在沈贵妃那张即便涕泪横流也仍如出水芙蓉般楚楚可怜的脸上。
“贵妃娘娘。”容舒的声音清越而平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沈贵妃的哭喊,“陛下口谕:此刻唯太子殿下可入内侍奉,其余人等,一律不得惊扰圣驾。”
“——请娘娘体谅圣意,暂回宫歇息。”
沈贵妃哭声一滞,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慌乱:“胡说!陛下陛下怎么可能不见本宫?!定是你们、你们这些奴才假传圣旨,蒙蔽圣听!”
“本宫不信,本宫要见陛下!!”她再次试图冲撞。
“娘娘息怒!”袁保的身影也出现在容舒身侧,他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和坚定,“容司正所言句句属实。”
“陛下陛下龙体欠安,此刻最忌惊扰。娘娘一片心意,陛下自是知晓。但圣意难违,请娘娘莫要让老奴为难,也莫要……惊扰了圣驾啊!”
最后一句惊扰圣驾,却是成功地让沈贵妃眼中出现一丝忌惮。
沈贵妃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一个沉稳如山,一个滴水不漏,心中恨极。
她知道硬闯无望,只能继续哭天抢地,试图制造更大的动静:“陛下啊!您看看啊!您看看这些奴才,连臣妾都不让见您最后一面啊!臣妾……臣妾不活了!!”
她作势要往殿门上撞,被宫女死死拉住。
容舒和袁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表演,只牢牢封死了通往内殿的道路。
沈贵妃的哭闹尚未平息,另一道更加威严的声音响起:
“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余氏,身着深青色凤袍,头戴九尾凤冠,在宫娥簇拥下,仪态万方地走来。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凝重,目光扫过哭闹的沈贵妃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沈妹妹,你这是做什么?”皇后声音带着一丝责备,“陛下病重,需要静养,你在此哭闹,成何体统?!”
沈贵妃哭声一窒,恨恨地瞪了皇后一眼,却不敢再放肆。
皇后不再理会她,目光转向殿门前的容舒和袁保,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容司正,袁公公。本宫忧心陛下龙体,特来探视。速速开门。”
容舒上前一步,对着皇后盈盈下拜,姿态恭谨,声音却清晰而坚定:“皇后娘娘,陛下口谕:此刻唯太子殿下可入内侍奉,娘娘凤驾亲临,臣惶恐,然圣意难违,请娘娘移驾偏殿稍候,待陛下传召……”
容舒从前不过是皇后手下的一个女官,虽说后来拨给了皇帝充任秉笔之职,但职司还是挂在尚仪局之下。
余皇后被这样阻拦,岂有忍气吞声之理?
“放肆!”皇后脸色一沉,凤目含威,打断了容舒的话,“本宫乃六宫之主,陛下嫡妻,陛下病榻之前,岂容你一个小小女官阻拦?!袁保,还不开门?!”
袁保连忙躬身,声音带着惶恐,却同样寸步不让:“娘娘息怒!老奴……老奴不敢违逆圣意啊!陛下、陛下确实有旨……”
皇后柳眉倒竖,声音陡然拔高:“圣意?!圣意就是隔绝内外,不让本宫面见陛下吗?!”
“容舒,你假传圣旨,该当何罪?!给本宫让开!”她说着,竟要亲自上前推门。
容舒猛地抬起头,她依旧跪在地上,但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如炬,直视着皇后:
“皇后娘娘,臣万死不敢假传圣旨!”
“陛下口谕,字字句句,臣与袁公公皆铭记于心!”
“此刻陛下龙体不适,最忌惊扰,娘娘若执意强闯,若惊扰圣驾,臣万死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