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院子里的公鸡很早就开始打鸣,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去,这一片山沟还是云遮雾绕,杨鸣卿洗漱后走到院子里,伸伸懒腰,转头看到黄柳茵正在那里喂鸡,“小黄,吃了吗?”
黄柳茵笑笑,“我吃过了,还有一点红苕稀饭,你要吃就去吃吧,走的时候统一结账!
不错啊,我喜欢吃这个!”杨鸣卿去打捞了一大碗稀饭,呼呼的喝着端出来,坐在门口,一边看着周围的群山上的雾气慢慢散去,一边问道:“我昨晚听到家里人都回来了,怎么不见人呢?”
“孩子和他爸爸一大早都已经上工挣工分去了,晚上才回来!”
“这么早哇!”
“那边采石场按件记工分,早点去能多挣点。杨同志,你今天是要去公社办事吗?”
黄柳茵穿上一件围腰,看来要出去干活了。
“是的,我要去公社,找你们曾书记!”杨鸣卿指指外面,“黄同志,是往哪个方向走?”
“嗯,出门右转,顺着那条山路走就能到了!”
喝完稀饭,杨鸣卿收拾好要带的资料,出的大门来,这才看清楚,门口是一条可以供一辆架架车行走的土路,这就应该是这个村里的主干道了,干道一面靠山而建,开垦的田土和村民的房屋基本都在路的这一面,另外一面则是一条很深的山沟,看下去丛林密布,杂草丛生,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沟底有一片水塘,这大概就是附近的饮用水,这里挑一桶水上来,比双河镇那边难多了!
按照黄柳茵指的方向,公社驻地应该就在这条干道上面,沿着山路前行,随着这条土路向山里延伸,一片片的种植园映入眼帘,杨鸣卿简单的估算了一下,肉眼所见的几个山头都种上了柑橘,加起来大概有上万亩,管理的不错,一大片一大片的柑橘园都有地膜覆盖,远远望去,好似一滴滴巨大的水珠罩在这一片山地之上,闪耀出晶莹剔透的银光,他心里有了数,看来石坪一队搞柑橘种植园,确实是下了一番功夫。
杨鸣卿来到公社驻地,这里又是一个大院,土路通到这里,上几级台阶进到大院门口,而大院位于一个山顶上面,看这地势,可能以前就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窝,进门后地势平坦了许多,里面修了几座土胚房屋,院子里站了不少人,围着一个中年汉子领工钱,问过旁边的人,知道这就是曾书记。
杨鸣卿看到曾书记忙的差不多了,过去把介绍信递给了他,这人看了他的介绍信,热情的握住他的手说道:“哎呀,是杨会计,我叫曾大牛,是这里石坪公社的书记,来来,我们进屋子里谈!”
杨鸣卿感觉到了曾大牛握手的力度,看来这人真是人如其名,急忙说道:“我叫杨鸣卿,受山王镇银行的委托,来考察你们提交的两个贷款项目,请曾书记对这工作给予支持。”
曾大牛说道:“好,好,杨会计请坐,我们报告打上去后,就等你们来哟,怎么样,批了没有!”
杨鸣卿笑笑,坐下说道:“农金工作是我们今年的重点,所以看了你们的资料,营业所就派我来了解情况。”
说着把资料摊开,继续道:“你们的报告说今年准备申请一笔农金项目贷款,用于柑橘种植规模的扩大和化肥采购,另外就是要扩大采石场的生产,这两个项目合计要求贷款二十万元,还贷方案是第三年新的柑橘成熟后开始还贷,第五年还清全部贷款和利息,是这个意思吧?”
曾大牛点头称是!
曾书记说道:“王国军,你来给杨会计介绍一下这个项目!”
王国军是一个黑黑的壮汉,一看就是山里汉子,马上接口说道:“我家就是村里专门种柑橘的,曾书记这次争取到了我们扩大种植柑橘的项目,要我来负责,我们石坪一队就种植了这周围这一片,这次贷款申请到后,想把我们三队的土地都改成柑橘园,这笔申请的贷款用途,一是开垦新的柑橘园的出工社员的工分,还有就是买化肥和地膜的钱。”
王国军的说法,和报告上面差不多,杨鸣卿在他们提交的资料已经看到了,他要做的是去落实,于是说道:“这个准备做柑橘园的那片地在哪里,我们先去看看。”
于是一行三人,曾书记和小王带路,离开公社的办公地点,翻过了一座山,一个小时后,就来到了三队。
曾大牛指着那一片荒山说道:“这里是石坪三队,我们要扩大的种植面积就是对面的这几个山头。”
王国军说道:“杨会计,这里的气候条件和土壤条件,我来检查过,和一队是一样的,现在一队那边经过几年的种植,效果不错,产量也是比较稳定,在这里扩大柑橘种植,按这边的面积,产量可以翻倍。”
“你们原来的种植园子,多大面积,一年收多少斤?”,杨鸣卿问道。
“我们队这里大概有亩,亩产1000公斤左右,一年就采摘一千二百万公斤,按照现在的行情,市场上卖一角一斤,统购大概在0.3分钱一斤,一年毛算有三十六万元收入,除去工分和肥料,毛利一十八万元上下,除去要交公粮和税等各种费用,一年公社大概能有近五万左右的纯利。”小王大概算了一笔账。
“就是因为我们搞了种植园,我们公社的收入稍微宽松一点,比如盈利这部分钱,除去公社的各种开支后,我们之前都是在春节给全社社员买猪肉和节日用品,就冲着每年春节的猪肉分红,我们社的小伙子都更吃香呢!”,曾大牛笑道。
“是县里来收购吗?怎么运出去?”,杨鸣卿很关心运输,这个柑橘不能久放,商品短缺的年代,销路是没有问题。
“是的,县里批准我们搞种植,就都是农贸局负责统购统销,运输嘛,这里还没通公路,收获季节都是靠人力通过架架车等从山里运出去,大概一月时间完成采摘和运输!”曾大牛很有信心。
杨鸣卿环顾四周,那条可以通架架车的土路并没有修到这里:“你们的路还没有到这里来哟,这段距离不短,有没有解决办法?”
“杨会计,这个我们考虑到了,就是从对面那个哑口把柑橘运出去,哪里下面就是公路,修一条大概一公里的通架架车的土路就够了!”王国军说道。
“是的,这条路比从这里往公社那个方向修要短十几公里,我们可以一边开荒一边修路!”曾大牛介绍道。
“开荒!”杨鸣卿心里不由一怔,他想起了自己开荒的那一段经历,有点恍惚。
就这样一天上山下山,也只是把种植区域看了三分之一,杨鸣卿这种天天爬山的人也有点吃不消了。
晚上曾书记热情的把杨鸣卿请到家里喝酒,喝的是当地的红苕酒,可能工艺的问题,喝到嘴里除很辣喉咙外,回味总有一股烂红苕的苦味,不过杨鸣卿也是一个酒篓子,有酒就是好饭局。
酒过三巡,曾书记趁着酒意,意气风发的告诉杨鸣卿:“杨会计,你看看我们公社,种植搞得不错吧,你再看看我们还有那些地方,需要改进的,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让你满意!”
杨鸣卿抱抱手,连声说道:“曾书记,不敢这么说,我乃戴罪之人,只是来做调查,然后向领导汇报,你们已经做的很好,我要向你们学习!”
曾大牛想了半天,看看杨鸣卿,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五类之一?前四个看着不像,你是老右?”
“唉,好多年了!”杨鸣卿点点头!
曾大牛安慰道:“杨会计,别想那么多,你是来帮我们做项目的,就是同志,哈哈!”
杨鸣卿举起酒杯:“谢谢曾书记这么说,我这里敬你一杯!”
“好,好,杨会计,干一杯!”曾大牛一口喝下,又说道:“杨会计,你是知识人,我和有些人不一样,我尊敬知识分子,我出生贫穷,没读过书,懵懵懂懂的长大,直到村子里来了解放军,有个解放军的先生教了我认字,我才会看书,才了解了另一片的天地,所以我喜欢和文化人交朋友,哈哈。”
笑声之中,杨鸣卿再次感觉自己似乎生活在一个平行的世界里,一边是无论自己是下乡跑农金,还是到下面带信用社会计,都能受到正常人一般的尊重,是一个正常的杨鸣卿,另一面则是回到威远支行甚至山王营业所所里,让他又变成了右派杨鸣卿,一切都是那么小心翼翼踹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