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力潮汐的余波缓缓平息,观星崖顶的平台重归寂静。
纯净浩瀚的星辉自穹顶洒落,将每一寸岩石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涤荡污秽后的清新与安宁。
节点核心处,石台上的青铜片光芒内敛,却与整个山崖浑然一体,散发着稳定而磅礴的生机。危机似乎已然解除。
然而,这来之不易的平静,却被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彻底击碎。
“玉儿——!”
李慕白如同疯魔般扑到李玉儿身前,颤抖的双手想要抱住那具正在迅速变得透明、虚幻的娇躯,却只能徒劳地穿过一片逐渐消散的星光。
李玉儿胸口的伤痕处,没有鲜血,只有如同瓷器破碎般的裂痕,正不断蔓延至全身。
她那总是带着冷静与智慧光芒的明眸,此刻黯淡无神,努力地看向李慕白和张玄德,嘴角艰难地想要勾起一丝惯有的、令人安心的弧度,却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慕白……张兄……保重……”
话音未落,她的整个灵体,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星点,在李慕白绝望的嘶吼声中,彻底消散在空气里,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唯有她最后站立的地方,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清冷气息。
平台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李慕白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在星辉下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
他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指甲崩裂,渗出鲜血,却浑然不觉。
那双总是充满阳光和跳脱的眸子,此刻被巨大的悲痛和空洞所吞噬。
慕容雪默默收剑入鞘,看着李玉儿消散的地方,冰蓝色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复杂难明的波动。
他走到赵乾那具被斩为两截、已然气绝的尸体旁,脚尖轻轻一踢,将那面残破的、依旧散发着不甘怨气的黑色魂幡彻底碾碎。
然后,他转身,望向星穹之顶那片已彻底纯净的区域,久久不语。
张玄德被李慕白扶坐着,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大脑一片空白。
泪水无声地滑落,他却感觉不到。
李玉儿……那个总是冷静分析、关键时刻屡次救他、如同姐姐般指引他的女子,就这样……没了?为了替他挡下那致命一击,她的灵体……消散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愧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几乎无法呼吸。
穿越以来的种种艰险,黑风林的毒虫,断魂涧的怪蟒,平台上的血战……他都挺过来了,却在此刻,因为自己的无力,连累了最不该连累的人。
这种无力感,比死亡更让他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李慕白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张玄德,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质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是她替你挡了那一击?!她只是……她只是一道念力化成的灵体啊!她本该……她本该回到师伯身边……为什么……”
他的话语如同尖刀,狠狠刺入张玄德的心脏。
张玄德浑身一颤,无法反驳,只能痛苦地闭上眼,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是啊,为什么不是他?他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死了又何妨?可李玉儿……
“慕白!”慕容雪冷冽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慎言!”
他走到李慕白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依旧冰冷,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劝诫:“玉儿姑娘的选择,是她自己的意志。她为守护节点、为救同伴而死,死得其所。你若因此迁怒他人,便是玷污了她的牺牲。”
李慕白身体剧烈颤抖着,猛地一拳砸在地上,岩石崩裂。
他伏在地上,肩膀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痛哭声。
他知道慕容雪说得对,可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失去玉儿的事实。
那个与他相伴多年,看似清冷实则内心柔软,总是包容他莽撞、关键时刻又无比可靠的恋人,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
慕容雪不再看他,转而走到张玄德面前,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
张玄德心神损耗过度,又遭此巨变,气息十分微弱。
“张小友,节点已稳,邪秽已除,玉儿姑娘的牺牲没有白费。”慕容雪的声音放缓了些许,“当务之急,是稳住你的心神,恢复元气。悲伤于事无补,唯有活下去,才能不负逝者所托。”
张玄德缓缓睁开眼,看着慕容雪那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却从中读到了一丝沉重的安慰。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得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慕容雪取出一枚散发着清凉气息的丹药,塞入张玄德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药力流转全身,稍稍抚平了他翻腾的气血和撕裂般的心神。
他又渡入一丝精纯的寒冰道元,助其稳定经脉。
做完这一切,慕容雪站起身,望向山下方向,眉头微蹙:“此地不宜久留。赵乾虽死,但国师府和黑煞教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他走到平台边缘,向下望去。
只见鹰愁崖下的山林中,隐隐有火光和骚动传来,显然还有残余的敌人在活动,或许正在试图重新集结。
“慕白!”慕容雪沉声喝道,“收起你的悲痛!玉儿不在了,但她守护的东西还在!你若倒在这里,才是真正的对不起她!站起来,带张小友下山!”
李慕白的哭声渐渐止歇,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由最初的疯狂和空洞,逐渐被一种深沉的、如同寒铁般的坚毅所取代。
他看了一眼李玉儿消散的地方,那里空无一物,仿佛她从未存在过。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刻在了心里。
他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水和血迹,挣扎着站起身。
虽然脚步还有些踉跄,但脊梁却挺得笔直。
他走到张玄德身边,沉默地将他扶起,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跳脱热情,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兄,我们走。”李慕白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坚定。
张玄德看着李慕白那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心中的悲痛和愧疚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化为了同样坚定的力量。
他点了点头,借助李慕白的搀扶,站稳了身形。
慕容雪见两人已恢复行动能力,不再犹豫,率先向山下掠去。
李慕白扶着张玄德,紧随其后。
三人沿着来时的冰晶小径,快速离开了观星崖顶。
星辉如水,静静流淌在寂静的峰顶,仿佛在为那位消散的灵体,奏响一曲无声的挽歌。
平台的石台上,那枚青铜片依旧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与纯净的节点一同,默默守护着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洗礼的天地。
而逝去的生命,与留下的伤痛,则将伴随着生者,继续在这纷扰的世间前行。前方的路,依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