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蚀骨渊时,归墟星坠落的烟尘已散。周铁柱望着远处星陨城的方向,青铜人偶的轰鸣隐约传来,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呐喊——那是守城的百姓在自发抵抗漏网的海兽。
“俺们得快点回去!”他急得直跺脚,锁骨处的胎记还在隐隐发烫,那是与人偶产生的感应,“人偶快撑不住了!”
灵汐却望着蚀骨渊上空的云层,眉头微蹙:“不对,你看那些云。”
三人抬头,只见原本该散去的乌云正以诡异的姿态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是纯粹的漆黑,连阳光都被吞噬。沈清辞握紧青光剑,剑身上映出的漩涡边缘,缠绕着极淡的紫雾——那是墟烬被安抚后残留的气息,此刻竟在重新凝聚。
“墟烬没彻底平静。”沈清辞的声音沉下来,“先祖手记里说它‘以怨恨为食’,山君的残念恐怕在给它喂养分。”
话音未落,漩涡中突然坠下数道紫黑色的闪电,落在离他们不远的黑石滩上。被闪电击中的地方,黑石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渐渐聚成数个模糊的人形,人形周身萦绕着紫雾,面孔却是扭曲的空白。
“是‘怨影’!”灵汐的星辉瞬间展开,“墟烬吞噬的怨念凝结成的怪物,物理攻击对它们没用!”
最先扑上来的怨影被星辉扫中,发出刺耳的尖啸,身形淡了几分,却没彻底消散。周铁柱试着挥拳砸去,拳头直接从怨影身体里穿了过去,反倒被一股阴冷的气息缠上手臂,皮肤顿时泛起青紫。
“用净化之力!”沈清辞的青光剑划出圆弧,三道青色光刃斩向怨影,光刃穿过紫雾时,怨影的身形剧烈颤抖,像是被烈火灼烧,“灵汐,星轨里的‘净尘星’能克制它们!”
灵汐立刻调动星辉,指尖画出复杂的星图,一颗微亮的星子虚影从星图中飞出,撞向怨影。紫雾与星子接触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怨影的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管用!”周铁柱眼睛一亮,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铜哨,“俺爷爷留的,说吹这个能引‘镇魂风’!”他把哨子凑到嘴边,用力一吹,哨音却嘶哑得像破锣,连周围的怨影都没惊动。
“估计得用你的血激活。”沈清辞一边格挡怨影,一边提醒。周铁柱咬咬牙,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铜哨上,再次吹响时,哨音突然变得清亮,像是有无数风铃在同时晃动。随着哨音响起,黑石滩上卷起淡淡的青风,风穿过怨影的身体,那些紫雾竟像被吹散的烟雾般消散了大半。
“好小子,你爷爷藏的宝贝不少啊!”沈清辞忍不住赞道。
“那是!”周铁柱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手里的铜哨却突然发烫,哨音变得尖锐刺耳,“哎?咋回事……”
铜哨的光芒突然暴涨,竟在他掌心映出一幅微型地图,地图上有个红点正在快速移动,方向正是星陨城。更诡异的是,地图边缘还刻着一行小字:“老友之女,星轨偏移。”
“老友之女?”周铁柱挠挠头,“俺爷爷的老友……难道是灵汐的爹?”
灵汐听到这话,突然脸色一白,星辉险些溃散:“我爹……他当年就是在蚀骨渊失踪的。”她望着铜哨上的红点,指尖微微颤抖,“这个移动速度……不像是人,倒像是……”
“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走。”沈清辞接过话头,青光剑突然指向漩涡中心,“怨影越来越多了,得先离开这儿!”他一剑劈开迎面而来的怨影,护着两人朝星陨城方向撤退,“回去找城里的长辈问清楚,你爹的事,或许和墟烬有关。”
三人且战且退,铜哨的哨音渐渐微弱,怨影却像无穷无尽般从漩涡中涌出。周铁柱的铜哨突然“咔嚓”一声裂开,掌心的地图随之消失,只剩下那个红点的位置,深深烙在了他的脑海里——就在星陨城的西北塔。
“西北塔是存放三族古籍的地方!”灵汐惊呼,“那里有我爹留下的星轨记录仪!”
沈清辞突然停下脚步,青光剑插在地上,剑身上的青光扩散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罩,暂时挡住了怨影。“你们先走。”他的声音异常坚定,“我去看看漩涡里的情况,墟烬的核心要是彻底黑化,星陨城会被整个拖进归墟。”
“你疯了?!”周铁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那里面是啥都不知道!”
“青光剑能感应到墟烬的核心。”沈清辞指了指剑身上跳动的青光,“它在给我引路,好像……在求我帮忙。”他从怀里掏出块青色玉佩,塞进灵汐手里,“这是沈家的传讯玉佩,遇到危险就捏碎,我能感应到。”
灵汐还想说什么,却被周铁柱拉住:“让他去!”周铁柱的眼神难得严肃,“俺们在西北塔等他,把他要做的事做好,就是帮他!”他拍了拍沈清辞的肩膀,“早点回来,俺娘炖的肉还等着咱呢。”
沈清辞笑了笑,转身冲向乌云漩涡。青光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青虹,劈开怨影组成的屏障,径直冲入那片漆黑的中心。
灵汐攥紧手里的玉佩,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深吸一口气:“走,去西北塔。”
两人赶到星陨城时,战斗已近尾声。青铜人偶半跪在城门下,半边身子都被黑气侵蚀,甲胄上的暗红纹路却亮得惊人——显然是周铁柱母亲带人用特殊的药液加固过。守城的百姓虽有伤亡,眼神却都亮着,看到灵汐和周铁柱回来,纷纷欢呼起来。
“铁柱!你娘在西北塔呢,说塔底下的古籍库有异动!”一个满脸煤灰的老铁匠喊道。
两人直奔西北塔,刚到塔下,就见周铁柱的母亲正指挥着几个壮汉往塔门里塞符文:“死丫头,你可算回来了!塔里的星轨仪疯了似的转,还冒黑烟!”
灵汐没顾上寒暄,直接推开塔门。塔内的旋转楼梯上,散落着不少被撕碎的古籍,最顶层的星轨仪果然在疯狂转动,指针指向的方向,正是蚀骨渊。而在星轨仪旁,倒着一个穿着星族服饰的少女,少女怀里紧紧抱着个银色的盒子,盒子上刻着与灵汐额间相同的星辰印记。
“是星瑶!”灵汐惊呼着冲过去,将少女扶起。星瑶脸色惨白,嘴角挂着血迹,看到灵汐时,虚弱地扯了扯嘴角:“灵汐姐……它要……要抢星核匣……”
星核匣?沈清辞的玉佩突然在灵汐掌心发烫,她低头看向少女怀里的盒子,盒子表面的印记正在闪烁,与蚀骨渊上空的漩涡产生着诡异的共鸣。
周铁柱突然想起铜哨上的红点:“这就是俺爷爷说的‘老友之女’?”
星瑶点点头,挣扎着打开星核匣。匣子里没有珍宝,只有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白色晶石,晶石里封存着一缕淡金色的光——那是星族历代传承的、归墟星最纯净的星力,也是克制墟烬的关键。
“山君的残念……附在一个黑袍人身上,闯进来抢这个。”星瑶的声音气若游丝,“我打不过他,只能用星力暂时困住他……在、在古籍库的暗格里……”
灵汐刚想打开暗格,星轨仪突然发出刺耳的爆鸣,指针“啪”地一声折断,指向了塔顶的方向。同时,沈清辞的玉佩变得滚烫,灵汐心中一紧,猛地捏碎玉佩——却没有感应到沈清辞的气息,只有一股冰冷的、带着绝望的情绪传来。
“清辞出事了!”
话音未落,塔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整座西北塔剧烈摇晃。周铁柱抬头,只见塔顶的瓦片正在脱落,一个黑袍人从塔顶坠落,黑袍下露出的手臂上,缠绕着与山君相同的黑气。而黑袍人手里,抓着一缕微弱的青光——那是青光剑的气息!
“放下他!”灵汐的星辉瞬间暴涨,周铁柱已扛起旁边的石凳砸了过去。
黑袍人冷笑一声,身形化作黑雾,避开攻击的同时,竟将那缕青光朝着星核匣扔去。青光与匣子里的白色晶石接触的瞬间,晶石突然炸裂,淡金色的星力喷涌而出,与黑袍人身上的黑气缠绕在一起,形成一道扭曲的光柱,直冲天际,与蚀骨渊上空的漩涡连接起来。
“哈哈哈……三族血脉,星核之力,墟烬大人终于要苏醒了!”黑袍人的声音在黑雾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癫狂。
周铁柱突然想起铜哨上的字,又看了看星瑶怀里的星核匣碎片,一个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你不是山君的残念!你是……当年背叛三族的叛徒后代?!”
黑袍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疯:“不错!先祖被你们的祖辈囚禁在蚀骨渊,我等这一天等了三百年!沈清辞现在应该已经成了墟烬的养料,接下来,就是你们……”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灵汐的星辉已如利刃般刺穿黑雾,星瑶也忍着伤痛,用最后的星力画出禁锢符。周铁柱更是直接扑上去,将黑袍人撞在墙上,拳头带着红光砸向黑雾——那是他融合了青铜人偶力量的攻击,专破邪祟。
但就在这时,蚀骨渊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整座星陨城都被震得剧烈摇晃。塔顶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一只覆盖着紫黑色鳞片的巨眼缓缓睁开,眼瞳里倒映着星陨城的轮廓,充满了冰冷的怨恨。
墟烬,真的醒了。
灵汐望着那只巨眼,又捏了捏掌心玉佩的碎片,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她知道,现在能阻止这一切的,只有那个冲进漩涡的身影。
而蚀骨渊的漩涡中心,沈清辞正站在一块悬浮的白石上,青光剑插在石缝里,剑身与墟烬的核心——那颗巨大的白色晶石产生着共鸣。晶石里,无数痛苦的人脸在挣扎,其中一张,竟与灵汐的母亲有七分相似。
“原来你吞噬的,是历代守护者的魂魄。”沈清辞轻声说,指尖抚过晶石表面,“先祖说解契非破契,是要释放你们的怨恨,对吗?”
晶石剧烈震颤起来,无数记忆碎片涌入沈清辞的脑海——有三族并肩作战的荣光,有守护者牺牲的惨烈,也有山君背叛时的决绝。最后定格的,是灵汐母亲微笑着将星核匣交给女儿的画面。
沈清辞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拔出青光剑,剑身上不再是凛冽的杀气,而是柔和的青光。他举起剑,不是要斩向晶石,而是将剑尖轻轻抵在晶石上。
“以沈家后人之名,愿承载尔等怨恨。”
“以三族同心之约,请安息。”
青光融入晶石的瞬间,墟烬的咆哮变成了悠长的叹息。那颗巨大的白色晶石开始碎裂,化作漫天光点,每一点光芒里,都包裹着一个安详的魂魄,朝着星陨城的方向飘去。
蚀骨渊上空的漩涡开始消散,那只巨眼也渐渐闭上,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洒落大海。
当沈清辞走出蚀骨渊时,看到的是站在星陨城门口的灵汐和周铁柱。灵汐的眼眶红红的,手里拿着半块星核匣碎片;周铁柱正指挥着人修复青铜人偶,看到他回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你小子总算回来了,俺娘炖的肉都快凉了。”
沈清辞笑了笑,走过去,与他们并肩而立。
远处,那些从晶石里飘出的魂魄正融入星陨城的蓝光,城墙的壁画上,多了三个年轻的身影,与祖辈的画像并排而立。
星轨重新变得规整,归墟星的碎片在天际化作新的星座,像是在守护这片海域。
周铁柱突然想起什么,挠挠头:“俺们是不是该把三族的盟约刻在城墙上?”
灵汐望着天边的新星座,轻声说:“不用刻。”
沈清辞握紧青光剑,剑鞘内侧的字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有些约定,不必刻在石头上,只需要记在心里,握在手上,传给后人。
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