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一战后,云来镇的秋意更浓了。灵汐的药圃里,几株罕见的“回春藤”终于抽出了新芽,碧绿色的藤蔓缠着竹架蜿蜒而上,顶端缀着的露珠在晨光里滚来滚去,像极了小凡那日紧张得发亮的眼睛。
“师娘,这藤真能让枯木再开花?”小凡蹲在圃边,鼻尖几乎要碰到新芽,手里还攥着阿澈刚塞给他的药锄——木柄被磨得光滑,据说是当年沈清辞初学采药时用的。
灵汐正往藤根处撒着特制的灵土,闻言抬头笑:“能不能让枯木开花不好说,但能让你师父当年被玄龟咬肿的脚踝消得快些。”
小凡眼睛一亮:“阿澈师父也被玄龟咬过?”
“何止,”沈清辞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他刚练完剑,额角还带着薄汗,青光剑斜挎在肩上,剑穗随着脚步轻轻晃,“当年他追玄龟掉进泥塘,爬上来时只剩两只眼睛在转,活像只刚褪壳的泥鳅。”
阿澈正好端着洗好的药罐进来,闻言脸一红:“师父!您怎么总提这个!”
众人都笑起来,小凡笑得最欢,手里的药锄“当啷”一声磕在石头上,倒让沈清辞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模样——那时他总嫌剑鞘碍事,练剑累了就往石头上磕,灵汐说过他三回,最后索性在鞘内侧刻了字,说“磕吧,磕掉石头也磕不掉这字”。
午后,灵汐在屋内翻找旧物,想给小凡找本适合初学的草药图谱。沈清辞推门进来时,正见她蹲在樟木箱前,手里捧着件小小的青色剑穗。
“这不是阿澈小时候编的吗?”他走过去,见剑穗上还歪歪扭扭绣着个“澈”字,线头都没藏好,“当年他说要跟你学刺绣,结果针扎得满手是洞,最后还是你替他绣完的。”
灵汐摩挲着剑穗上的针脚,眼底温软:“你看这针脚,是不是和小凡今早给你递茶时,捏杯子的姿势很像?都带着股莽撞的认真。”
沈清辞想起小凡递茶时,明明烫得指尖发红,却硬是举得笔直,生怕洒出来半滴。他忽然伸手,从箱底翻出个更旧的布包,里面是块被剑气劈成两半的木牌,上面“护”字的刻痕与他剑鞘内侧的字迹如出一辙——那是灵汐初学刻字时的试手作,当年被他不小心用剑气劈了,却一直没舍得丢。
“你看,”他将木牌拼起来,“有些东西就算碎了,痕迹也不会消失。”
灵汐望着拼好的木牌,忽然笑了:“晚上让阿澈把小凡带过来,我教他们刻木牌吧。”
当晚,木屋的灯下聚着两代人。灵汐握着小凡的手,教他用刻刀在木牌上划下第一笔,沈清辞则在一旁看着阿澈,见他刻“护”字时,指腹悬在木牌上迟迟不落,像极了当年灵汐在他剑鞘上刻字时的模样。
“师父,”阿澈忽然抬头,“您说,等小凡有了徒弟,这木牌要怎么传?”
沈清辞没说话,只看向窗外。天边的新星座正亮得璀璨,星轨的弧度温柔又坚定,像极了灵汐此刻握着小凡的手。灵汐替小凡擦去鼻尖的木屑,轻声道:“不必想怎么传。就像这星轨,不用谁特意记着,它自会在夜里亮起来,照着后来人往前走。”
小凡举着刻了一半的木牌,凑到灯下看,忽然奶声奶气地说:“沈仙师,我刻的‘护’字,以后也会像您剑鞘上的一样,被手磨得亮亮的吗?”
沈清辞看向灵汐,见她眼尾的笑意里盛着星光,像极了许多年前,她在忘川谷对他说“不用刻”时的模样。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凡的头:“会的。只要心里记着,石头会磨平,木牌会褪色,但有些东西,会比星星还亮,比岁月还长。”
窗外的风掠过药圃,回春藤的新芽在夜里悄悄又长了一寸。屋内的灯光透过窗棂,将几人的身影拓在地上,像一幅慢慢铺展的画——画里有未刻完的木牌,有磨亮的剑鞘,还有一代代人心里,那个不必刻在石上,却永远清晰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