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铃的余音还在碎岩间回荡,阿禾已随镇岳龟踏上星路。那些组成路径的碎岩会发光,每一步踩上去,都能听见细碎的嗡鸣,像是无数先祖在低声应和。她将青铜铃系在腰间,铃身的新符文与镇岳龟背甲的金纹相触时,总会激起一圈淡金色的涟漪。
行至第七日,前方的碎岩突然变得稀疏,远处隐约可见片灰蒙蒙的大陆,边缘处翻滚着紫黑色的雾气。阿禾刚靠近,腰间的青铜铃便剧烈震颤,铃音急促得像是警告。镇岳龟猛地停下,庞大的身躯缩成一团,背甲的金纹竟在褪色。
“是‘蚀魂雾’。”阿禾摸出赤鳞粉末撒向空中,那些微光刚触到紫雾便瞬间湮灭,“古籍说这雾能吞噬灵识,连上古神只都不敢轻易踏足——可这里……”她望着大陆中央那座隐约可见的高台,台顶似乎立着什么东西,“星图的最后坐标,明明就在那里。”
话音未落,青铜铃突然飞离腰间,悬在半空剧烈旋转。铃身的符文尽数亮起,竟在前方撑开道光幕,将紫雾隔绝在外。阿禾这才发现,光幕上流动的纹路里,有陆沉舟的刀痕,有守碑人的字迹,还有灰袍人左眼的白翳轮廓。
“原来他们都来过。”她轻声说,指尖抚过光幕,突然看见无数虚影在雾中闪现——灰袍人拄着拐杖艰难前行,守碑人背着断裂的石碑踉跄迈步,还有个看不清面容的老者,用长刀在雾中劈开血路,那刀影,与陆沉舟如出一辙。
镇岳龟突然发出一声悲鸣,阿禾转头时,正看见它的前爪在褪鳞,露出底下鲜红的血肉。蚀魂雾正在侵蚀光幕,青铜铃的光芒越来越暗,铃身甚至开始出现裂纹。“不能让你有事。”阿禾将眉心的赤鳞印记按在龟甲上,鳞片的红光顺着金纹流淌,竟在镇岳龟周身凝成层防护罩。
她独自穿过光幕的刹那,蚀魂雾立刻涌了上来。阿禾握紧青铜铃,铃音虽弱,却让她脑海里的混乱念头瞬间清晰——那些曾听过的传承之声此刻汇成洪流,推着她一步步向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脚下的碎石突然变成青黑色的土壤,紫雾也淡了些,前方的高台终于露出全貌。
那是座由头骨堆砌的高台,每块骨头上都刻着被蚀魂雾模糊的符文。台顶立着块无字碑,碑前跪着个身影,衣袍早已被紫雾染成黑色,转过身时,阿禾惊得后退半步——那人的脸,竟与陆沉舟一模一样,只是双眼都覆着白翳。
“你终于来了。”那人开口时,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千年。”他抬手指向无字碑,“这是‘记魂石’,能记下所有守路人的灵识。可蚀魂雾会吞噬一切,要让它显字,得用……”
“心头血。”阿禾接过话,指尖已按在自己心口。她忽然明白,陆沉舟不是消失了,他的灵识早已顺着星路,飞到了这里。青铜铃在此时彻底裂开,碎片化作光点融入她掌心,那些光点里,有陆沉舟右眼的火光,有灰袍人手中的青铜铃,还有无数守路人的温度。
当血珠滴在无字碑上的刹那,整座高台突然震颤。头骨堆里渗出淡金色的液珠,顺着碑身流淌,竟在石面上显出密密麻麻的字迹——那是归墟的封印法诀,是云岛的石碑秘语,是火山的玄铁淬炼之术,最后一行字,是陆沉舟的笔迹:“洪荒路的尽头,是传承的开头。”
蚀魂雾突然疯狂涌来,高台周围的光幕彻底破碎。阿禾将记魂石抱在怀里,转身时正看见镇岳龟冲破紫雾冲来,背甲的防护罩虽已布满裂痕,却依旧稳稳托着她。“我们走!”她将赤鳞的最后力量注入记魂石,石碑突然发出强光,竟在身后凝成道屏障,将蚀魂雾死死挡住。
镇岳龟载着她冲出大陆时,阿禾回头望了眼那片紫雾。记魂石上的字迹正在发光,那些文字顺着她的指尖,一点点刻进镇岳龟的金纹里。她忽然笑了,腰间的青铜铃碎片虽已消散,可铃音仿佛还在耳边——那是所有守路人的声音,在说:“路还长,别停。”
前方的星路渐渐与真正的洪荒大地相连,青黑色的土壤上,竟长出了第一株嫩绿的草。阿禾摸了摸记魂石,又看了看镇岳龟新生的鳞片,忽然明白,所谓洪荒路,从不是要走到尽头,而是要让后来者,能看见路。
“下一站,该让这些字,找个新家了。”她轻声说,指尖的血珠滴在青草上,那抹绿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