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滩的晨雾还未散尽,练剑场的沙地上已布满深浅不一的痕迹。阿禾正对着一块礁石推演防御阵纹,指尖玄力勾勒出淡青色的光痕,在石面上凝成层层叠叠的符文——这些天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耗在阵法上,镇族大阵的核心纹路她已默记于心,只盼能在二十三天内悟透其中关窍,哪怕只能临时复刻出十分之一的威力,也是一线生机。
“阿禾姐,你这阵纹比昨天又密了些。”紫电提着一桶清水走过来,他刚结束早练,拳锋上的电弧还未完全敛去,桶沿凝结着细碎的冰碴——那是银澈顺手帮他冻的,“银澈说西边的防御墙还差些加固材料,让我来问问你,仓库里的玄铁锭够不够。”
阿禾抬手抹去额角的汗,指尖的阵纹骤然溃散,在礁石上留下几缕青烟:“应该够,昨天云澈哥让人送来的那批还没动。你让银澈先用着,不够的话我去跟负责物资的老李说,他那里应该还压着些备用的。”
话音刚落,苏沐的身影从林边掠来,长剑归鞘的轻响带着一丝急促:“东边的巡逻队回来了,说魔气团比今早更大了,边缘已经触到浅滩的警戒阵了。”她拂去衣袖上的草屑,眼底掠过一丝凝重,“看规模,至少有上百头魔兵,领头的那只……气息接近半玄帝。”
紫电皱眉将水桶顿在地上,桶底的黄沙被震得扬起:“半玄帝境的魔将?这才过了一天,他们倒是越来越急了。”
“不是急,是试探。”阿禾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镇族大阵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弱,他们肯定能感觉到。现在频繁来扰,就是想看看我们的底细,顺便消耗我们的精力。”
三人正说着,银澈也从西边快步走来,他肩头落着几片霜花,显然刚从寒气弥漫的工事区过来:“防御墙暂时加固好了,我让修士们在墙后埋了些冰晶雷,若是魔兵冲过来,至少能拖延一炷香。”他看向阿禾,“不过刚才清点材料时,发现灵木不够了,得去北边的黑松林再砍些。”
阿禾点头:“我跟你去。紫电,你去通知了望塔,让他们盯紧魔气团的动向,一旦有异动就立刻鸣号;苏沐,麻烦你去看看战狂大哥那边,他今早说想试着活动活动筋骨,别让他累着了。”
提到战狂,三人的语气都轻了几分。这些天他的恢复依旧缓慢,经脉里的玄力微弱得几乎探不到,别说挥剑,就连提桶水都得歇上半晌。凌澈说那是旧伤的阴寒之力在与玄力互相消磨,急不来,可看着曾经能一剑劈开巨浪的人如今连走路都需扶着石壁,谁心里都不好受。
苏沐应了声,转身往战狂住的石屋走去。刚到门口,就见战狂正扶着门框慢慢坐下,他手里捏着块粗糙的木牌,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守”字——那是他昨天花了一下午刻的,说是要挂在防御墙上。阳光落在他微驼的背上,将那道身影衬得格外单薄,若不是他腰间还挂着那柄重剑(如今更像个沉重的装饰),任谁都会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老者。
“大哥,今天风大,怎么不多歇会儿?”苏沐走过去,帮他把披在肩上的粗布毯系紧了些。
战狂抬头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歇不住。刚才听着练剑场那边没动静,还以为你们都出去了。”他低头摩挲着木牌上的刻痕,“那魔气……又过来了?”
“嗯,紫电他们在盯着。”苏沐没说魔将的事,只轻声道,“阿禾和银澈去北边找灵木了,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战狂摇摇头,目光望向远处海平线上那缕越来越浓的黑气,喉结动了动:“我这身子……帮不上忙,别让他们分心管我。”他顿了顿,把木牌递给苏沐,“等下你路过防御墙,帮我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苏沐接过木牌,指尖触到那粗糙的纹路,心里一酸,却还是笑着点头:“好,保证挂得最显眼。”
她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回头看了一眼,见战狂正费力地想站起身,似乎是想回屋,可试了两次都没成功,最后只能靠着门框,望着防御墙的方向出神。苏沐咬了咬唇,加快脚步往练剑场走——她得快点回去,不能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
半个时辰后,北边的黑松林里。
阿禾正用玄力斩断一根碗口粗的灵木,银澈在一旁整理堆好的木料,用寒气冻结切口以防灵气流失。林中很静,只有枝叶摩擦的轻响和玄力破空的微鸣。
“你说,云澈哥他们那边怎么样了?”银澈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按路程算,他们该到灵虚界的边界了吧。”
阿禾挥剑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继续斩下:“应该快了。云澈哥做事稳妥,还有玄风跟着,不会有事的。”话虽如此,她心里却也没底——灵虚界毕竟是界主境强者坐镇的地方,他们六个天帝境(算上云澈)在那边,就像水滴汇入大海,实在太不起眼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不是了望塔那种示警的长鸣,而是连续的短音,那是遇袭的信号!
阿禾和银澈对视一眼,同时跃起,玄力瞬间爆发:“是练剑场方向!”
两人循着声音疾掠而去,刚出黑松林,就看见西边的防御墙方向腾起一股浓黑的雾气,伴随着修士们的喝骂声和魔兵尖利的嘶吼。紫电的身影在雾中闪烁,拳锋上的紫电炸起阵阵光团,却被雾气中的一股强横气息压制着,显得有些吃力。
“是那魔将!”银澈低喝一声,周身寒气暴涨,瞬间凝结出数十根冰矛,“阿禾,你去帮紫电,我加固防御阵!”
阿禾点头,玄力运转至指尖,淡青色的阵纹在掌心亮起——她要布一个临时的束缚阵,至少困住那些魔兵,让紫电能专心对付魔将。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镇族大阵的光幕上,悄然浮现出一道细微的裂痕。裂痕很淡,像蛛网上的一根丝线,却在魔气的冲击下,以肉眼难察的速度,一点点蔓延开去。
而在石屋门口,战狂正死死盯着那道裂痕的方向,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觉到,那道裂痕里透出的魔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阴冷,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裂痕,窥伺着碎星滩的每一个角落。
他想站起来,想冲过去,想把那柄重剑举起来——可身体像被钉在原地,连抬起手臂都异常艰难。腰间的重剑传来冰凉的触感,却再也带不来半分力量,只有沉重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守……”他低声吐出这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有眼角那滴没忍住的泪,顺着皱纹滑落,砸在胸前的粗布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