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充满了意外和灰尘的“大扫除”直播，在一片“哈哈哈哈”的弹幕中狼狈收场。
薇薇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那个刚被她用一万点人气值修复的主餐厅里，用同样是系统出品的、干净的毛巾，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脸。
她感觉自己从脸上搓下来的，不只是灰尘和蜘蛛网，还有她那点所剩无几的、身为贵族的尊严。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灰头土脸，头发上还挂着一截蛛丝的自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女王当的，也太费脸了。
不过，当她点开系统后台，看到那个又一次稳步上涨的人气值时，那点小小的郁闷，很快就被一种属于打工人的、朴实无华的快乐所取代。
“凡尔赛”直播这条路，不好走。
但好在，回报还算丰厚。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边用手指梳理着自己那头乱得像鸟窝的银发，一边习惯性地点开了那场直播的录像回放。
她要复盘。
她要找出这次直播的“爆点”，分析用户的“痛点”，为下一次的“项目”积累经验。
她看着视频进度条，快进到自己被蜘蛛网糊脸的那个“高能名场面”。
弹幕，在那一瞬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密集得几乎看不清画面。
薇薇安的目光，在那些五颜六色的、充满了快活气息的弹幕中，快速扫过。
“魔法少女咕噜噜”、“头很铁”、“哥特少年小德”……
这些熟悉的老粉，一如既往地贡献着最大的笑声和最热烈的支持。
然而，她的目光，却在观众列表中，一个金光闪闪的Id上，停顿了下来。
“暗夜之子”。
他又来了。
薇薇安的心，下意识地“咯噔”了一下。
这个Id，像一个盘踞在她直播间里的幽灵，一个永远在关键时刻，用最毒舌、最精准的语言，给她致命一击的甲方爸爸。
他每次出现，都意味着她的某处破绽，即将被无情地戳穿。
她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将弹幕列表从头到尾，仔细地翻找了一遍。
她想看看，这位“黑粉头子”，这次又对她的“扫除礼仪”和“蛛网派对”，发表了怎样刻薄的高论。
然而，结果，却让她感到意外。
没有。
一条都没有。
从直播开始，到她被蜘蛛网糊脸，再到她尴尬下播。
整整四十分钟，那个金色的Id，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挂在观众列表里。
一言不发。
这太不正常了。
以他那种“鸡蛋里挑骨头”的毒舌性格，面对今天这场从头到尾都充满了槽点的直播，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不说话？
除非……
除非他今天心情好，大发慈悲？
薇薇安摇了摇头，立刻否定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一个会在别人pK时，专门发弹幕说“让他用舌头舔一下”的人，字典里绝对没有“慈悲”这两个字。
那又是为什么？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薇薇安的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她想起了那场与弗拉基男爵的pK。
想起了那条，在最关键时刻，如同一把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了对方所有伪装的、决定性的私信。
【弗拉基家族的传家宝是一套十八世纪的银质餐具，但他家道中落，真品早就卖了，现在用的是镀银仿制品】
这条信息，是她能赢得那场看似不可能胜利的、最核心的关键。
而发信人，正是这个让她每次想起都牙痒痒的“暗夜之子”。
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这个谜团，像一根小小的刺，一直扎在薇薇安的心里。
她之前一直没有勇气去问。
她怕对方的回答，会是更尖酸刻薄的嘲讽。
但今天，他的沉默，和他之前的帮助，这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在她脑海里交织，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让她无法忽视的矛盾感。
她忽然，有了一种冲动。
一种想去主动戳破这层窗户纸的、属于社畜的、该死的职业冲动。
就像当年，她明知道那个甲方很难搞，却还是硬着头皮，在提案结束后，鼓起勇气去问一句：“王总，您觉得我们这次的方案，还有哪些可以改进的地方？”
了解对手，是赢得战争的第一步。
薇薇安深吸一口气。
她点开了那个金色的头像，进入了私信界面。
对话框里，还静静地躺着他上次发来的那条“助攻”信息。
她的手指，悬在虚拟键盘上，犹豫了很久。
该怎么说？
说得太热情，会显得自己很谄媚。
说得太客气，又好像有点虚伪。
最终，她删删改改，只留下了一句最简单、最直接，也最不卑不亢的话。
【pK那天，谢谢你的情报。】
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过度的感激。
只是单纯地，作为一个平等的合作方（虽然是单方面的），对另一方提供的有效信息，表示肯定。
这是她上辈子在职场上学到的，最安全的沟通方式。
发送。
当那条信息，在屏幕上显示出“已送达”的字样时，薇薇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死死地盯着那个对话框，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一分钟。
两分钟。
十分钟。
那个金色的头像，始终是灰色的，没有任何动静。
就像一颗投入了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回响。
薇薇安心里那点刚刚鼓起的勇气，一点一点地，泄了下去。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人家那种级别的氪金大佬，怎么可能会理会她这种小主播的搭话。
说不定，他早就把她设置成消息免打扰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可笑。
她准备关掉私信界面，去商城里兑换几袋血浆，好好犒劳一下自己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社死”的倒霉蛋。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点下“关闭”按钮的那一刻。
【嗡——】
她手中的黑曜石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那个灰色的头像，亮了。
一条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薇薇安的呼吸，在那一瞬间，都停滞了。
她怀着一种比第一次上台提案还要紧张的心情，点开了那条回复。
然后，她看到了那句，极其简短的、充满了浓烈的“暗夜之子”风格的、冰冷又高傲的话。
【我只是讨厌弄虚作假的蠢货。】